1
梅志勇是个温暖的人,这么多年过去,我仍旧十分想念他。那时他和他姐梅君在五爱地下卖童装,我们本无交集,因为行里有人为郭小慧做超度法会而同他结识。细想起眉眼来,其实并不惊艳。他只是高,跟他说话需要仰头至七十度才能正常对话,所以常是他俯了身体低就我们这些矮个子。
是挺体贴的一个人。
第一次照面是个匆忙的过程,之后彼此各忙各的。有时跟他姐姐梅君聚在一起,常听她吐槽其弟眼界高,对象左一个右一个换,但没一个能修成正果。而他是梅家唯一的男丁,更何况有千万家财需要有人继承,梅君对此便有诸多牢骚。
但这种事我们旁人能说什么?只有不咸不淡地劝两句罢了。
真正跟他熟悉起来是因为我家庭生了一场变故。女儿未满周岁时,丈夫搞大了另外一个女人的肚子。对方不肯作罢,孕肚到了八个月,非生不可,B超显示还是个男孩儿,但她有习惯性流产的前因,于是住进医院开始保胎。
丈夫还是想瞒的,婆婆却等不及出面了。
婆婆想必为此事筹谋了很久,从开场的单刀直入,到最后“女儿还是跟着妈妈好”的晓之以理。我沉默地坐在姑子家楼下小广场的公共座椅上静静地听着,直到心里发凉,意识到在那个家里,这该是一个只对我一个人隐瞒的公开的秘密——夫家所有人都知道了。
而婆婆之所以会选择那样一个场所来跟我摊牌,也是有路数的:一来离家楼下远,以免我张扬起来丢他们的脸;二来又有亲人在身边,如果真起了冲突,也有现成的人手出面来料理我。
我抬眼看她,她表情很复杂,极其微妙。我曾以为她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老妪,时间只给过她皱纹。在此之前,再彼此看不顺眼,我们也从来没有正面交过恶。所以由她出面来通知我、跟我谈判,使我觉得格外无所适从。其实更为强烈的感觉是愤怒,再往上走一层,还有一种情绪,是屈辱。
我站着没动,婆婆小心地观察着我的面部表情,以便决定她下一步的策略,深色瞳仁由此变得闪烁而又充满了疑虑。
我还是没有表态。我在心里告诉自己要镇定,童年的经历在此时发挥了好的作用,我早就知道在面对突如其来的事件时,过早、过激的反应会使自己一览无余地暴露人前,更容易让对方捉到我的破绽。
沉不住气的婆婆声音便高起来,她头也昂得高高的,只拿苍老而多皱的下巴对住我:“这婚,你离也得离,不离也得离。想从我们家拿走一根针一根线?没门儿!你拖也没你一毛钱好处,我大孙子进了家门,滚的照样是你们。是你没本事,不然你老公能跟别的女人上床?早就看不上你了,是你自己死皮赖脸。再说了,你也得识点儿趣,人家怀的那是儿子,你有本事生出儿子来吗?我是看得起你来跟你谈谈,不然,直接就能撵你走!你以为你是谁?”
不得不承认,婆婆的每句话都像针一样戳得我痛,每一个字都能让人勃然大怒、失去理智。但我没有,竟笑了。
“我告诉你,”笑完后我对她说,“有你这样的老人才能养得出那样的儿子来。撵我?你们可以试一试。”我也朝她一挑下巴,顺便朝她走近一点儿,“你儿子有公职,我刚刚才辞职。不相信咱照量照量,碰一碰,看看谁怕谁。你儿子那工作证我都能让它作废你信不信?”我又朝她走近一步,她倒后退了一步,脚底下一个踉跄,险些跌倒。
“是。我确实独身一人在沈阳,没亲没故。但,你忘了,也因此,我才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来吧!”
说完我转身欲走,却见梅志勇不知何时过来的,正站在不远处惊愕地看着我。我又一笑,低了头。显然,他全都听到了,说什么都是多余的了。这么戏剧化的场景,天晓得为什么要发生在我身上。
我抬起头看他,装作事前约好一般,走到他近边才轻声对他说了一句“带我走”。
婆婆在后面跳着脚地骂我。
骂吧!我心里头恨恨地想。气死你。
梅志勇走在我旁边,将我引领至他车前,替我拉开副驾驶的车门。我坐了进去,这才意识到这位是个有钱的主儿——那时沈阳满大街跑的还都是拉达子和桑塔纳2000呢,他已经开上了越野。
婆婆在远处定定地看着我,仍旧在不住地咒骂,白头发被风掀起,枯瘦的手在半空中胡乱地挥舞,似要抓住些什么,也似要驱赶开什么。今天这一幕不知道在她回去后又会演变为什么样的版本,但我已经不在乎了。我还有什么可以在乎的吗?工作没了,家要散了,老公跟别人孩子都快要生出来了……
工作?生活?家庭?好像什么都是破碎的了,并且再也粘连不起来。想到以后变成彻底的未知,这才开始感觉到恐惧,神情便现出一点儿恓惶与无措。本来也是想哭的,但当着梅志勇的面毕竟不方便。我大呀,他小。再说,我也不惯于在人前流眼泪。
人什么都没有的时候最容易好强,就剩下好强了嘛。
梅志勇不知道该往哪里开,这个小我两岁的大男孩儿没敢问我,只能见路就走。有时明明原本想直行,但因为前面是红灯,他便灵机一动变了道,结果就拐了弯。
这样开下去也不是办法,后来我想起夏岩来,于是授意他如何走,七拐八折,到了夏岩家的楼下。
那是一栋陈旧的灰色建筑物,庞然矗立于大佛寺后身。因为是开放式小区,公共设施没人维护,入户门早就没了。我带着梅志勇上了楼,跟夏岩和盘托出我的情况。夏岩其实并没有替我的婚姻做结案陈词,她做那一行,听过太多这种故事,早就觉得不足为奇。不过她教给我一个可以使对方胎儿保不住的方法——半夜去某路口烧她画给我的符。
黄表纸画的,几下挥就。画完之后她装好递给我,嘱我于当天夜里十二点在十字路口烧掉。烧掉以后不要回头,进家门前拍打拍打身上,然后再进屋,但并不保证一定有效。
去不去烧,决定权在我。
我毫不犹豫地接了过来,那时我认为对方肚子里未出生的孩子是对我婚姻最大的威胁。其实后来想想,不尽然。
从夏岩家出来天色已晚,是下班的晚高峰,街上车和人都多起来,太阳已落到山后,只剩余晖,呈放射状斜斜铺在天际,血红一片。那一片血红里,城市的轮廓就显得有些暮气,落进失意人眼里,更添一点儿凄凉的味道。
“我的事,不要对别人说。”
我对梅志勇说。
他只点点头,没有看我。
“包括你姐。”
我追加了一句。
他又点点头,还是没有看我。他一直紧紧盯着自己的鞋尖,仿佛脚尖上正有什么特别吸引他注意力的东西。
没什么好交代的了,我拎了东西转身就走。他却一把拽住我:“姐,我送你回去。”
我坚持不需要,因为夏岩家离我家不过两个路口,实在不太远。而且我不喜欢他事后的态度,那种小心翼翼的同情。我不需要同情。同情我干吗呢?又不是不能摆平。看,这张符不就可以把事情悄无声息地解决在萌芽当中,而且一点儿后患都不留,这手段是不够干净利落还是不够独辟蹊径?
精明的梅志勇看透了我受到伤害后脆弱却又故作坚强的那套小把戏——真有信心处理好,谁会把希望寄托在奇门遁甲上?
但他没明说,我又很倔强,执意不肯再上他的车。我一再强调我没事儿,张牙舞爪,说,这点小事儿在我这儿根本就不算事儿,老娘什么没见过?
他沉默地听,看着我,后来抓住我胳膊,几乎把我拖到车门口,拉开门,硬把我塞了进去。“姐,求你了。谁摊上这事儿都会难受。让我送你,不然你去我那儿住几天也行,我有空闲的房子。我怕你出事儿,那样我一辈子良心不能安。”
有意思不?他不安干什么呢?又不是他伤害了我。但事儿一经他点破,又使我再也绷不住了。毕竟忍得很辛苦,心其实如刀割。和丈夫谈恋爱时种种最甜蜜的场景电光火石般闪现,我强迫自己不要再去想。昨天有多欢乐,今天就有多疼痛。昨日之日不可留了,人要面对现实。但劝了自己很久还是忍不住又要去想,实在不明白我们之间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个样子。那些生生世世的誓言,牵手时的悸动,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相思,一一浮上心头。见不到时写给彼此的信我都还留着,他写给我的信,是要叠成心的形状的,每一封都洋洋洒洒一写就是几大篇。说好了要白头到老的,天崩地裂都不能分开我们的。怎么就会变?怎么就能变呢?
我无法理解,当然更加不肯去相信。但就算不相信,事实也已经在眼前了,还有活证,我想欺骗自己一下都不行。这又如此令我感觉到一种切肤之痛。因为在沈阳,除了他,我并没有旁的亲人。
被最亲的人兜头来了这么一下,其实当年,这是曾经要了我半条命的。
眼毒的梅志勇,他把一切看在眼里。那点儿理解、体谅、担心使我在他面前变得不堪一击,眼泪几乎唰一下就下来了。我别过头,风就吹干了刚下来的那层泪。但紧接着,另一层泪又跟着下来。我是有多么不想哭啊,于是一扬手,将那符扔出车窗外。
“砰”一声,我听到了重物坠地的声音。但很快,就被淹没在车辆迅疾行进的声音里。
2
那天晚上,丈夫很晚回来。我怎么睡得着?默默地坐在床边看外面的天,天黑下来,笼了全城。灯在黑里亮着,星星点点。想起从前读大学时晚上逛了夜市回宿舍,那时在路上也是抬起头来看万家灯火的。当时想的是,在这城里总有一天有一盏灯是为我而亮的。那是这个城市里最为安全最为温暖的地方,不但可以为我遮风挡雨,且能驱散我独在异乡的冷寂、孤单与疲倦。
屋子里是昏黑的,只点了一盏小小的台灯,小瓦数,便于我起床看女儿是否蹬了被子。女儿睡得沉实,胸腔随着均匀的呼吸起伏,饱满的脸蛋儿上微有红晕。许是热了,我伸手将她的被子朝下拉了拉。她倒是敏感的,小小的身躯微微动弹了一下,红润的嘴唇本来是向上翘着的,这时却轻轻吧嗒两下,又满足地微闭,余下一条小小的缝隙。
她知不知道自己的命运也许会发生改变呢?终究是要骨肉分离的。要么是跟着母亲,要么是跟着父亲,她只能从中择其一。如果早就知道会有这样一场劫数,我到底应不应该把她生下来?把她生下来究竟是对还是错?
这一夜注定是无眠的。丈夫回来时我不知道是几点,只听见他蹑手蹑脚地开了门,又进了房,他在门口静静地注视了我们一会儿。他的内心是怎样的呢?有被争夺的成就感?还是对婚姻和孩子有愧疚?跟我结婚,他后悔了吗?
他出去洗漱,很久才进来,之后沉默地躺下。我背对着他,听到了他轻微的鼾声,睁开眼,长久地与黑暗对视,一直到起床上行。
轻手轻脚地下了床,坐在床沿,看了一会儿女儿,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走出卧室。洗脸时我看着镜中的自己,显见得是憔悴了,便化了一点儿妆,觉得看起来仍旧是憔悴,到行里一定会有人问我,借口随即就想好了,就说孩子闹,睡不好。
出了门,楼道是黑的。摸黑下了楼,边下楼边流眼泪。黑暗里嘛,谁能看见我难过?楼道粗硬的水泥地面接住了我的悲伤。然而情绪到底还是复杂的,茫然、恐惧与失落交替上演,心里凌乱如麻,很想返身上去一把将他从床上拎起来,但是想想,还是算了。
下到二楼就见一楼隐有亮光,可以听见轻微的汽车引擎声。出了楼门,我看见了梅志勇的车,有一刹那,其实太想扑进他怀里号啕大哭一场。然而他太年轻了,他无法承载我的悲伤。
我站在楼门口与车里的他四目相对,低头开车门时,把眼泪抹干了。进了车,没作声。本是想问的,一直没走吗?不可能的。这么一大早的赶来干什么?怕我也像郭小慧一样寻死觅活吗?我怎么敢死?楼上有个不到一岁的女儿,数百公里外有我年迈的双亲。成年人活不成了也不会轻易去死。至于郭小慧?她是异数,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更什么都没有。
那天,到行上那点儿路,是几年来我走得最不提心吊胆的一次。从前上行,多少是有些胆战的。十几分钟的路,通常都是走得急急的,中间不知道要左顾右盼多少回,突然而至的声响,常把我惊得出一身的冷汗。想到这里,倒开始气自己不知道天高地厚地混作,为什么要辞职呢?坐着办公室,喝着茶水,看着报纸,领领办公备品,占占公家的便宜不好吗?这样想着,灯火辉煌、亮如白昼的五爱街已经近在眼前了。我没随梅志勇一起去地下车库,而是叫他在地下停车场入口处停了车,自己一个人跳了下去。
3
数日后,我动身去广州看新版。
说起来,人倒霉真是喝凉水都塞牙。没辞职前,我在五爱街做生意也做得个囫囵,不想下了狠心辞了工作,倒接二连三地赔。运气不在我这边,前途未卜,至此才真正晓得这是个什么滋味。但也不敢撤出来,撤出来以后更没抓挠了,我只能硬着头皮朝前头走了,哪怕前头是个万丈的悬崖,也只能是跳一跳了。粉身碎骨变得不再可怕,更接近一种解脱。那时才真正理解了郭小慧纵身一跃的决心,所有的烦恼与不安一跳几乎全都可以解决掉了。
梅志勇借了我二十万,没打欠条。这在现在可能令人感觉匪夷所思,但当时我们要好的姐妹之间,这种事情却常有,只是数额没有那么大而已。
梅志勇给我的是一张卡,在他车里,他说:“姐你先用,我知道你赔了。”
他做生意那么多年,谁赔谁赚,一搭眼就明了。其实身边其他人也知道我赔了,但他们不知道我赔了多少,也摸不清我的底细,以为我有丰厚的家底。其实我赔光了,也没有家底,并且没有退路。在另外一个战场,我更加一败涂地。
我把玩着那张卡,知道应该推辞一下,哪怕是客气一下也行。但是我不能,失去这个机会,我可能就万劫不复了。
“一有钱就还你。”我说。
“不着急。”梅志勇说。
我推开车门下去。
“明天不用再来了,我没事儿。”我告诉他。
“我只是顺便。”他说,“要不我也走这条道。”
“你能顺便进别人家的小区吗?”但我没问出这句话,我还是知道好歹的。心里想,如果有一天我翻了身,我决不会忘了你,为你,我也可以赴汤蹈火一回。
我去广州坐的晚班机,便宜。梅志勇半夜来接我,又送我。深夜街头,清冷二字足以形容。出了城,街道空旷得辽远,路的尽头是更加的无尽。穹顶天幕低垂,终与地平线相接,变为漆黑一片,上下混沌,无分彼此。
出城后车速很慢,他送我至登机口,长久注视着我,是牵挂的目光。人那时便易动情,心就恻然,鼻子自然一酸,却也不敢落泪。狠心挺直了后背往里走,晓得他再看不见我的背影时,才身体一垮,走路都显得彷徨起来。
然而这孤注一掷却并没有取得什么好成果,货还是不行。满档口的货,并不走量。我坐在档口里,有死的心。就在此时,透过丈夫的一个朋友,我知道了那个女人的孩子终究是没有保住。
这算是一个好消息吗?我不知道。
“七活八不活,其实是定数。”透露这消息的那个人对我说。我没说话。之后自己去医院求证,结果确实如此,我长出一口气。想来天还是可怜我,并没有把我的路封死。
那件事婆婆没再提过,丈夫也没提,我也没提,但从此我们之间却像有一堵墙拔地而起,是森然的壁垒。再忆当年,连惆怅都不剩,更像戏谑与嘲讽。
我并非一个极易释怀的人,但也不敢往深处去想,只好寄情于生意,然而生意却不见丝毫起色。那段时间我成为火罐店里的常客,隔几天就去拔火罐,后背全是黑紫黑紫的圆形印迹。那老板问我哪儿来那么大的火,我只好用开玩笑的口吻对她说,想见你,给你送生意嘛。
可能老板看到我还能开玩笑,认为我一定没什么大事,就坦然了,也不再刨根问底,这也让我轻松不少。
然而那些谈笑风生都是伪装出来的,至少有一个人知情——梅志勇。他静静地看着我扮演自己给自己设定的人生戏份,投入而忘情地演出。他不鼓掌,不叫好,也不喝倒彩。他只是安静而平和地于场边观看,如果我需要什么,他便沉默地递给我。
他一直无言地鼓励、默默地支持,如今想起,何等难能可贵,只是当时已惘然啊。
经济输血至五十万,我喊了停。梅志勇的表情很诧异,像推牌九本来拿到一副天九,但我非要扔牌。他不能理解,我则不敢看他的眼睛。我对自己完全失去了信心,已经开始浏览人才市场的招聘信息了,打算重新找一份工作,也许五爱街并不适合我。至少,不旺我。及时止损也是一种选择,未见得错。以我的学历,还有机会能找到心仪的对口的工作,充其量不是铁饭碗而已。
我想离场了。是有一些遗憾,但,人生哪能没有遗憾呢?人总是那样善于自己奉劝自己。
梅志勇拿来钱,这一次是现金。一扎一万,二十扎,“哗”倒在我面前。我心“怦”地跳了一下,眼睛粘在钞票上,就有些挪不动步了。梅志勇,这小子,他那么知道我。我抬头看他一眼,他热切地看着我,脸涨得通红。
我知道二十万于他不算什么,那时节他身家数千万,实打实的数千万。不像现在人做买卖靠银行,他都是靠自己,赚下的每一分钱都是真金白银。那时他买楼一高兴就买一层,几户全买下,再高兴上一层下一层也全买下。我看着他的脸,想因何命运就如此地眷顾他?真让人心生嫉妒啊。如果他的运气给我一半也是好的。
我仍旧没说话,沉默。我和梅志勇,我们是不说话也能够对话的两个人。这种默契仿佛天生,也仿佛在他知道我不堪那刻突然间产生,我俩像是被打通了任督二脉,至此就具备了这种沟通能力。
我低下头,躲开了他的目光。一个念头突然而至,这种关系需要小心维护,退一步是辜负,进一步,其实也是辜负。我想到了我跟丈夫,我们从波峰至波谷,用了几年的时间?这种联想使我脸稍微发烫,不能再想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