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和所是分开的, 军事重地所立的称为卫,卫下又管着千户所,但沿海地区的渔民, 习惯于称临成卫为卫所。
临成卫所在临成岛, 里面驻扎的全是军户及其家眷,铁打的营盘铁打的兵,这里的人世代为军, 戒备森严。
卫所渔民轻易进不来, 只有各岛的船老大、水师相继往来。
不过这日来自海浦的船到了临成卫所,水师来参加今年的水操。
两艘海浦船, 明明不同时间出发的船, 却因为海上风暴, 被迫同一时间抵达。
卫所里,王逢年收到水师送来两封信的时候, 他正打完船拳, 把王明信这高个壮汉打趴在地, 神情没有任何变化。
打完满身是汗, 随手脱了上衣,赤着精壮的上身,露出来的肌肉紧实有力, 他准备回去淋水。
被水师拦住后, 他听完水师说的,拿了信, 道谢后往住所里去。
路上有人跟他打招呼, 他也很只是颔首, 很平淡地回应,眉眼间显得深邃冷厉。
后面王明信远远跟着, 不敢离太近,最近备训的时候,被王逢年打趴太多次。
王逢年到了住所,没有先去冲澡,而是随便拆了最厚的一封信,陈三明写的,狗爬一样的字,简直让人毫无读下去的欲望。
他看了眼开头,没有问好,直接大字写满一页,小叔,我知道了哦,嘿嘿。
你那不为人知的秘密!!
写了整整三页。
王逢年冷哼,他有什么秘密能被陈三明知道的,想随手扔掉,又看了眼下一页。
他的手顿住。
那页上只写了,乌船,生辰宴。
王逢年翻到了下一张,上面写着:想知道我发现了什么秘密吗?不告诉你,哼哼。
陈三明十分欠揍的神情简直跃然纸上,要是这个时候,陈三明站在他面前,肯定没有好果子吃。
不过,王逢年动了动手腕,又翻开一张纸:小叔,你二十五了,岁数大了,好老,你这个岁数,别人孩子都已经五六岁了。
你怎么能想吃嫩草呢!!你好无耻!
这些字在其他人看起来觉得莫名其妙,甚至通篇连个人名指代都没有,王逢年却看懂了。
无法反驳。
他翻到最后一张,只写了两个大字,是喜欢。
没有挑明的,但却直白地展露。
全程看信的时候,王逢年连眉毛都没有抬,看到这页时,他面目有了很轻微的变化,皱起的眉头渐渐平整。
望向被他带来卫所的铁海棠,好好地放在窗边,在庇荫处感受着阳光所带来的炽热。
他把这几张纸压在桌上,而后拆起了第二封,信封上是王良的印,他直接拆开。
出乎意料的,信叠得很平整,两边对折分毫不差。
不是王良胡乱一塞的风格。
他靠着椅背,随手打开,看到字后,平静无波的脸上,有了明显的波动。
这字,他认识。
而且不说字,这独特的横排写法,他只见过一次。
王逢年垂眸,没看完,把信放在桌上,他起身。
然后去找了件衣裳穿上,遮住自己光着的上身,慢慢地系着腰带,一点都不像他刚才出拳凌厉的狠劲。
仔仔细细擦着手上的汗,他坐回到桌子前,拿起信看了一眼,又翻过来,用手轻轻压在桌上。
写满了的信里,他只看到了两个字。
想你。
他没有继续看信,选择看窗台上的铁海棠,今天的日头真好。
有人推门进来,王海啧了声,“热死了,热死了,什么破日头,贼老天,这么毒的日头把我都烤得跟黑炭一样了!”
他转头,“你又在看这破叶子,瞪我也没用,我是你表哥,你少没大没小的。”
王海拉了把凳子坐过来,王逢年没搭理他,在叠信。
“叠个信你也这么细致,真受不了你,”他说完,伸手想抢,王逢年利落躲开。
王海放弃,真打不过王逢年,他只好问起了正事,“怎么,真打算不出海了,拉王明信顶你的位置啊?”
本来以为王逢年又是跟之前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没想到他回了句,“嗯。”
王海一瞧他这样子就知道,心情好着呢。
趁热多问几句,“那真转做鱼行的生意啊,以后就只赚钱,当个鱼行东家了?”
王逢年没回他前面的问题,只是说:“我二十五了。”
“有病,我能不知道你二十五了,你突然说这个做什么,”王海一脸无语,而后又福至心灵,他孩子都两个了。
然后伸手点点他,“好好,我说呢,我说呢。”
“原来我们苦夏的日子,有人思起春来了啊!”
王逢年摸着手上的信纸,没说话,但又有点不耐烦,他说:“能不能走远点?”
“你快跟我说说,我这心里跟猫挠了一样,谁,是谁啊?”王海不走,说了一大堆话。
“滚。”
王海恨恨瞪他一眼,泄气,知道套不出半句来,立马说:“你真当转做鱼行鱼运生意的话,我跟你说,那你和庄轻舟可又对上了。”
听到这个名字,王逢年连动都没有动一下,好像那不是他的死对头。
王海几个知道内情的老说这两人的关系,应该叫南王北庄,各走一方。
海浦在南,而明府在北,所
以有了南王北庄的称呼。
王海自顾自地说着,“那小子真是可以,才比你小一岁,今年接了他爹的商帮,这一趟运送东西往海浦去了,估摸着要待上一段日子。”
“说够了就走出去,带上门,”王逢年懒得听。
王海气急,大步走出去,想重重摔门,又轻轻关上,隔着门喊,“别思你的春了,明儿出海水操,这十来日的出海,你可当心着点吧。”
王逢年合上眼,想着海浦应当到了在外渔船回洋的时候,肯定很热闹,也很忙,但他不在。
海浦这个时候,已经到了最热的三伏天,按渔民的话说,到了明洋(鱼汛结束),所以小暑渔民陆续回洋,海面停满了扬帆的旗帜,那些鱼行又开始招待船老大。
河泊所的小吏全都忙碌地脚不沾地,渔港的岸口总有他们的身影,之前本来逐渐冷清无人摆摊的渔港,一时又兴盛起来。
摊子多、人多、船多、鱼多。
这个场面,比之前小黄鱼汛时还要盛大。
江盈知只远远看了眼,这里面又没有她认识的船老大,不免兴致缺缺。
相反的,她的热情转到了食铺上,毕竟新店开业没多久,肯定要好好经营。
煮完了摊子上的鱼杂,江盈知就会再看一遍当日的菜单,这些菜都是她仔仔细细琢磨的。
最近准备越发临近的吃鱼宴,所以她都以做松鼠黄鱼为主,想着多练练刀功,练手的鱼太多,又加了一道蒜香鱼片。
她在灶上忙着,柱子领了人过来,他笑嘻嘻地说:“小满姐,这位客人坐院子里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