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堂猝不及防被裴祯元临肩一砍, 猛然跪倒在地。
裴祯元拔/出刀,鲜血沿着刀锋汇成一线,涓涓滴落。
“你……你……”孙堂扶着车辕, 几乎直不起腰。他望着裴祯元,眼中是难以置信的震惊。
他在顺宁府开矿, 当然少不了与知府勾结交好。只是这知府胆子不大,又没有太高的抱负, 一心只想偏安一隅,稍微刮点油水, 等到了年纪就致仕, 回家养老, 乐享天伦。孙堂瞧不起他,总是想着, 若自己不是个阉人,他一定比这个知府更有本事。
他当初是刘钧的手下,刘钧看他表现不错, 给了他这个矿使的机会,谁承想他刚在顺宁府站稳脚跟, 刚开始些动作,京中便传来了消息,说是刘钧被下了狱。他为了避免被波及, 很是龟缩了一阵子,直到一年后,见无人来管他, 才敢放心做自己的事。
他之所以敢如此大胆,便是因为每年上供了足够多的矿产与税钱,一条线上的官员都不亏待, 自然也就没人会来找他麻烦。也不是没有清正廉洁的官员要告发他,但不是被他以各种手段威逼强压了下去,就是直接灭了口——荷东县县令便是一个。本来想的是在路上把他杀了,把罪名推到马贼身上,结果当时那荷东县县令骑的马是他心爱之马,已经养出了灵性,竟然带着主人直接从悬崖上冲了下去,孙堂和顺宁知府派人暗中到处搜寻,也没能搜到这县令的尸体。
县令虽是小官,但那也是经过朝廷亲批的官,无故失踪,是要上报朝廷的,但若是上报,朝廷必然会派人来查这县令生前有没有与人结怨,那岂不是自找麻烦?因此他便与顺宁知府串通,能瞒一时是一时,反正荷东县也不大,顺宁府顺手管一管,也不是不可以。
前段时间洪涝,朝廷派了钦差来赈灾,结果发现荷东县竟然没有县令,被顺宁知府以可能是洪水冲走了为由搪塞过去,当时救灾要紧,钦差便没有太管县令的下落。但这个谎言过于易破,顺宁知府一直惴惴不安,因此当得知有两个从京中来的可疑人士路过吉祥镇时,顺宁知府立即找上了孙堂,与他商议对策。孙堂让他不如先试探一下那两个人,如若不是普通平民,趁着他们还没有查到什么,赶紧就地解决。
后来顺宁知府先走一步,孙堂一个人琢磨半晌,还是放心不下——毕竟这厮胆子小,万一被那京中的探子镇住了怎么办?他便携了一队雇来的死士亲卫,亲自前往一看。为防万一,甚至还带了辆马车,以备不时之需。
结果就看见知府果然很没用地跪在了两个布衣打扮的人旁边。那两个人虽然身着布衣,但眉眼含戾,一看就是久居高位之人,而知府只是胆小,并不是废物,能让他这样瑟瑟发抖地跪在地上的人,恐怕……
那个子略高一些的人,看上去不过是个少年,朝中除了皇帝,不会有这样年轻的高官侯爵。而如果他就是皇帝,那他旁边持刀的人,岂不就是……
他当机立断,邀两位贵人“入府”细叙。
他打听过小皇帝,听说他刚登基时,是被外戚把持了朝政,后来在大太监戚卓容的帮助下才夺权成功,料想也不足为虑。只是这个戚卓容,他没见过,只知道刘钧下台与他脱不了干系,后来竟还能哄骗小皇帝给了他个东厂督主的位子,想必是个极厉害的角色。
一个皇帝,一个东厂督主,竟然夤夜孤身来此,真是好大的胆子。
看知府的样子是已经放弃了,但他孙堂绝不甘愿就此认命!若是他真的被皇帝盯上,派了一群人来查,那他无法抵抗,也就罢了,可如今明显只有他们两个人,这小皇帝对自己如此自信,微服私访前来,那他死在这里,只要自己不说,知府不说,那些矿工也无法再说,那又有谁会知道!
戚卓容不肯入车,毒香迷不倒,只有把人引开才好成事。等他一走,这小皇帝年轻,又中了毒,要他的命,想必易如反掌!
一想到这辈子竟然还有弑君的机会,孙堂便兴奋地难以自抑。戚卓容……是个权宦又如何?他敢弑君吗!古往今来,凡是成大事者,必得当机立断不可!岂有机会送到眼前还拒之门外的道理!
可他没有想到,这小皇帝竟然连解药都有。
这东厂……难道真的如传闻中一般,神通广大,无所不能吗!而这小皇帝,也分明不如表面上看起来那般文质彬彬——他故意的,他故意的!
孙堂捂着肩头,倒在了地上,喘息不止。
裴祯元提着刀从马车上走下,毫不犹豫,又是一刀扎进了孙堂的小腿。长刀将他钉在了地上动弹不得,裴祯元翻了翻腕袖,正要开口,却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他脸色一变,转头望去,又倏地松了眉头。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司徒马与拾肆。算算时间,确实也该到了。只是没想到是在这个时候。
“陛下!”两人翻身下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