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园区大门到里面的体育馆还有一段很长的距离。

在已知目的地一致并只有一条路的情况下,我和身旁的这个锈红色短发的少年在走出地铁站后,又沉默地同行了大约三百米。

想要看出他很局促并不难,而想要摆脱这种局促的方式也很简单——那就是加快步伐,迈开他那两条比我长得多的腿,把我甩开就可以了。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这个过程中他都没有这么做,明明撇开我是一件非常简单的事,被他表现出来得倒像是很为难一般。

让我揣摩普通大人的脑子里在想些什么,我往往都能猜中十之八九,可青少年不行,这是世界上脑内最为天马行空的一类人。如果在没有任何对对方的了解的前提下,想猜中他们心里想法的难度不亚于买彩票中头奖。

“你今天是来这边比赛的吗?”

我不怕沉默也不担心尴尬,会主动搭话也完全是因为这个一直走在我前面一点的少年看起来有点快不行了。

他可能比我想得更不擅长与异性相处。

“是……”他挠了挠头,估计是也没想到能和我一起走这么远,“你是来看比赛的?”

这可真是个愚问。

今天只有男子高中篮球的冬季杯在这间体育馆举行,我一个女生来着当然不可能是来打球的。

但我忍住了吐槽的冲动,因为对方显然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问题有点蠢,脸红了起来,所以为了不让他继续尴尬,我点头“嗯”了一声:“来看比赛的。”

于是这个话题就如此这般地被聊死了。

随后我又捡了另外一个问题问:“你为什么走得那么慢?”

“啊?”他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但直觉还是挺敏锐的,“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我说,“可能是我少见多怪了,但是通常你这个身高的人,我很少遇见走路速度会和我一样的。”

我身高一米五七。

这个少年的身高起码一米八而且还要往上许多。

身高差距这么大的两个人,走路速度却没什么不同就已经不是可以用单纯的“我不想走太快”来形容了。

会这么慢很明显是他刻意的。

可为什么要刻意放缓脚步等我,我想了半天都没得出一个足够令人信服的理由——总不能是一见钟情。

一见钟情绝对不是这个反应,要知道我可是有两段被征十郎默默关注了许久的经历的。

我很清楚如果被一个人喜欢的话,又会被用什么样的目光注视。

然而在排除了“对我有好感”这个选项后,我又一次陷入了对问题的迷思之中。

而就在我决定放弃这种“即使得到答案也不会改变什么”的思考时,沉默了一阵的少年忽然说:“……你的日语……说得很好啊……”

我:“……?”

如果我是个法国人,我可能会因为这句赞美而感到高兴,可问题恰巧就在于,我并不是一个法国人。

“谢谢夸奖……?”我理所当然又一头雾水地对他说道,“可能因为我是从小在东京长大的。”

言下之意是我的日语要是不好才会让人感觉奇怪吧。

锈色短发的少年闻言一时语塞,红色的瞳孔开始动摇:“等下……你、你不是外国人?”

他声音里疑惑的浓度太高了,连带着让我也疑惑起来:“请问我哪方面的行为让你产生了我是个外国人的误会?”

“你是从羽田机场那边过来的吧……”少年支吾道,“以及你的长相……”

“是,但我是去羽田机场办事的。”眼下我确信他一定误解了什么,看在他给我让过座的份上,我也不希望他继续误会下去,“至于我的长相——我是混血。”

“那你之前在地铁换乘差点走错地方……”少年又说出了一点他对我误会的来源。

我:“……”

“因为我出门很少坐地铁,对线路不太熟悉——”我若无其事地清了清嗓子,然后看到少年已然变得有些微妙的神色,只好改口,“好吧,是非常不熟悉……”

我确实要承认,从在中途发现这个少年和我的目的地应该是一致的之后,我每次搞不太清楚换乘的方向就会往他那边瞄一眼。这也是为什么我会对一个陌生人在几乎没有交流的情况下,还是与他虚空产生了一点友谊、以及会在意他走路速度慢得不正常的原因……

“这样啊,那确实是我误会了。”弄清楚原委后他也没再继续纠结我是哪国人的问题,少年十分爽朗地一点头,“不过有帮到你也挺好。”

“嗯,的确有帮到,谢谢。”我诚恳地向他道谢,觉得这人有一点点单细胞,块头虽然很大但却有种野生动物般的单纯。

“我是火神大我。”他朝我伸出手,忽然就没再因为我是异性的缘故而忸怩了,仿佛一瞬间把我当成了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