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意外呢,还是这位三皇子其实是个面白腹黑的芝麻馅儿包子?
已经重新坐回偏殿的戴良小心翼翼的看向刘凌,发现他一点慌乱的表情都没有,反倒还能不时回头关切地看他一眼,露出歉意的笑容,忍不住心中直犯嘀咕。
应该是意外吧?
不是说冷宫里几年都没出来过吗?
戴良擦了擦还是火辣辣的鼻子,没形象地瘫坐在地上。
刚刚跪了一个时辰,膝盖有些受不住了。
没一会儿,徐清宣布休息一会儿,崇教殿里的大皇子和二皇子已不是稚子,对这课间的一刻钟时间并不是很兴奋,反倒有些闲着无聊,索性领着新上任的伴读来偏殿看望第一天入学的弟弟。
这边戴良还没来得及正经地坐起身子,一副无状的姿态就被大皇子和二皇子看了个正着。
刘未虽然脾气古怪,但他们两个都是正儿八经接受皇子的训练长大的,即使是刘凌,有那么多太妃言传身教,举止也绝不粗鲁。
特别是大皇子,一见戴良这粗鄙的样子,眉头立刻蹙得极深,脱口骂道:“你这是什么样子!崇教殿是学习圣人之道的地方,怎能如此放肆!”
戴良刚刚跪了一个时辰,又摔了个脸贴墙,心情正糟糕着呢,被大皇子这么一骂,反倒气笑了,懒洋洋地爬起身,歪歪倒倒地坐了起来,将满是鼻涕和血融在一起的脸凑了过去。
“是,大殿下,我这就坐好……”
刘恒最是爱洁,看着戴良这张脸吓得倒退了几步:“你这是怎么回事!舞文弄墨呢,为何不给戴侍读净面!”
戴良还想上前恶心他,被刘凌抓住肩头往下一按,竟就站不起来了。
这三皇子好大的力气!
戴良有些意外地看向刘凌。
身量高还有这样的好处?
“两位哥哥不知,我这侍读刚刚冲撞了徐祭酒,被罚跪了一个时辰,刚刚起身时腿麻了没站稳,一下子撞到了墙上,鼻子给撞坏了,我怕他头晕,让他稍微歇息一会儿……”
刘凌腆着脸为自己的侍读说好话。
“舞文弄墨,快去拧条帕子来!”
“你从小就心善,可惜老被人骑在头上。以前是王宁那厮……”
刘祁斜眼看着戴良。
“咳咳。”
刘恒突然咳嗽了起来,“母妃是好意,我看王宁这几年,伺候的挺好的。”
“是挺好的,看他吃的那肥头大耳的德行,再看看我们家三弟瘦的就剩一把骨头的样子……”
刘祁也懒得和刘恒抬杠,横竖刘凌也不是他亲弟,他自然不会为了他瘦一点胖一点得罪如日中天的袁贵妃。
戴良在一旁听的眼睛都不眨,像是摸到了什么秘闻的影子。
难道这位三皇子身边还有个刁奴,饿的主子皮包骨头,自己吃的脑满肠肥?
戴良心中嫌恶地动了动手指。
在他家要是有这种刁奴,他肯定要揍得他满地找牙。
刚刚那事儿肯定是意外,嗯,意外!
这么怂包给奴婢骑到头上的皇子哪里有那样的本事!
刘凌听到哥哥们的对话也暗暗好笑。
他从太妃们通过王宁得到不少物资之后,就没有饿过肚子,个子也像拔苗儿一样的长,只是他长得太快,又在练武,这筋骨结实以后,看起来倒越发消瘦了起来。
如今他手长脚长,又喜欢穿暗色衣衫,和中年发福圆圆滚滚的王宁站在一起,越发像是王宁克扣了自己的口粮。为了这个,王宁没少被人横过白眼,宫中还是有不少公道人的。
只是他没想到自己偏瘦的事情也会被二哥记在心里,甚至对王宁产生了恶感。刘凌一直以为两个哥哥自四弟之死那时就格外讨厌他,有时候碍于面子才和他攀谈几句,如今想来,大概血缘之亲是抹杀不掉的,哪怕是异母,也和旁人有所不同。
想到这里,刘凌更加眼笑眉飞,即使被两个哥哥笑话无能,依旧丝毫不见羞惭恼怒之色。
“你笑的这么恶心做什么!”刘祁不自在地搓了搓手臂,“就是因为你这么软弱,才会老是被欺负!”
“劳两位皇兄费心了,只是我真没觉得有被人欺负……”
“谁费心了!”
“你想太多!”
大皇子和二皇子异口同声地呼叱,又同时看了戴良一眼,那眼神中全是警告之意,倒把戴良看的背后一凉。
他们看他做什么?
现在鼻青眼肿满鼻子是血的是他,是他!
没一会儿,舞文不知从哪里弄来条帕子,只不过那帕子是冷的。偏殿里银霜炭烧的人昏昏沉沉,戴良接过帕子发现入手冰冷顿时大喜,对着脸上就擦了一把!
神清气爽。
他不由得又将一条帕子反复擦来擦去,看的大皇子直欲作呕,不明白都擦脏了的帕子为什么不换一条还要继续擦下去。
“你这侍读,看起来也是个不牢靠的,自求多福吧。”
大皇子感觉自己一刻都忍受不住了。
“我先带魏坤去熟悉熟悉崇教殿……”
“扬波,你看好这人,庸才不可怕,可怕的是这种起身都能把自己摔的鼻青眼肿的蠢货……”刘祁临走还不忘讽刺戴良一句,“你要蠢成这样,我就只能让你日日跪在殿外了。”
“我……我没那么笨。”
庄扬波缩起脖子,看着戴良眼神凶悍地扫了过来,脖子缩的更短了。
呜呜呜呜,这人眼神好可怕!
跟看门的大黑狗一样啊!
“哼,就知道吓唬小孩子。”
刘祁拍拍庄扬波的肩膀。
“我们走。”
“哦……”
直到大皇子和二皇子离开了偏殿,戴良才龇着牙低吼了起来。“谁欺负小孩子!谁欺负小孩!那徐祭酒仗着自己年纪大让我罚跪才是欺负弱小!”
“咳咳,原来我是在倚老卖老……”
徐祭酒的声音幽幽响起。
赫!
戴良被吓得手中帕子都掉了,僵硬地扭过头看向窗外。
这老货走路没声音的吗?
怎么一次两次他都被抓了个正着!
徐祭酒望着戴良见了鬼一样的表情,负着手悠悠地转了进来,语调平静地对戴良说道:“既然你说我倚老卖老,那我不欺负你一下岂不是白担了这个名声?看你摔成这个样子,也不必跪了,去门外站着吧。午时放课,你就站到午时。”
戴良只觉得一阵眩晕上脑,立刻识时务地用哀求的眼神看向刘凌。还不待刘凌求情,徐祭酒就已经动了动胡子,音调也有些变高:“怎么,站到午时不够,还想站到申时不成?”
“我这就去!”
戴良识时务者为俊杰,也不求刘凌了,乖乖又爬起身,干脆地出去罚站。
刘凌微微张口,看向徐祭酒,却见他抚了抚须,反倒露出“孺子可教”的表情,“这戴良不愧是沈国公府的人,知道多争辩无用的时候就该避重就轻,就是脑子不太灵光,缺心眼了点……”
听到徐祭酒的话,刘凌没忍住,鼻子里喷出了“嗤”的一声。
他从小跟薛太妃习文,听过许多国子监里的旧事,其中有一件是说当年国子监任教的司业、博士都有一个本事,能把脚步放的极轻,并且一定能站在学子们看不见的地方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一旦课中有人偷懒或者有意捣乱,一下子就能抓个当场,然后乖乖受罚。
国子监的学子们称教习们的这种本事叫“踏雪无痕”,实际上是暗自腹诽他们各个跟做贼一样偷偷摸摸的,一天到晚没事瞎转悠。
刘凌虽第一天上课,但当他知道掌管皇子们学业的是国子监的祭酒以后,就一直注意着窗沿廊下各处,果不其然,戴良每一放肆,立刻就被抓个现行。
这确实不是以大欺小,而是戴良太嫩了。
“三殿下和这戴良,还有的磋磨。只是二殿下说的没错,一昧的宽以待人,只会让人轻视而已,殿下和戴良有君臣之别,勿要太过放纵。”
徐祭酒说完,又对着刘凌笑了笑。
“殿下还要向臣求情吗?”
“要。”
刘凌也跟着笑了。
“哦?”
徐祭酒感兴趣地看着刘凌。
“春寒料峭,求祭酒允我差舞文弄墨为戴良摆两个炭盆在廊下。”刘凌拱了拱手,“若戴良第一天进宫就冻了场大病,沈国公一定会痛惜孙子。遣孙侍读原本是沈国公府的忠君之举,可要是真的病出个意外,未免不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