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确定是哪一句话起了作用，阿曼达表现得高兴起来了。她露出一个笑容，兴冲冲地夹了一下栗色马的肚子，仿佛把乔斯林打算到帝国那边去这件事完全忘记了：“那么快走吧——你知道我小时候最大的愿望之一是什么吗？就是希望一觉醒来已经是二十年之后了，不但用不着犯愁去哪儿弄吃的，还能狠狠教训周围的一堆讨厌鬼。”

她冲下山坡。来自海洋的风穿过旷野，叫马的鬃毛和她的金发以及翠绿的草浪都一同舞动起来。这情景漂亮极了，而更漂亮的是远处的那个城镇——乔斯林完全可以凭借不死者寄身的强大视力看到更远处的样子：成片的红色屋顶，喷吐白色水气的烟囱，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的白墙，以及越过环绕城镇的树林，更远处金黄色的麦田。

这里完完全全是他的领地，从政治到到信仰。用不着担心政变、夺权、世袭交替，要是一切顺利，他能在这里统治到天荒地老。而很明显的，由于从帝国那边获得了大量的技术以及器械，这里发展得比艾洛伦任何一个城市都要更加迅速。

其实更关键的是时间。从外面的时间看，在六个月前离开这里之后，算上这回，他只回来了两次，但这里已经过去差不多二十五年。第一批搬迁至魔鱼侍卫镇的半羊人——这里的主要物种之一——已经差不多全死了。作为平均寿命只有三十岁的种族，现在生活在这里的已经是第三或者第四代了，但他们的数量也翻倍了：大概十倍。

温顺、勤劳、虽然不怎么聪明但也不太笨，这三样美德叫魔鱼侍卫镇繁盛起来，然后半羊人居民向外扩张，并接连建立另外三个城镇。乔斯林知道这事儿，但从没想到会是自己现在所看到的这样。在他的印象里，他的这片领地差不多还是二十五年前的样子：破败的小镇，无精打采的人民，连绵的阴雨以及闷热得要命的天气。

作为一个拥有不死者寄身的新神，他应该从理性的角度对这一切感到喜悦。但现在他的状况比较微妙——他调节了一些感知纤维，好叫自己变得稍微感兴一点，以照顾阿曼达·希尔的情绪。

其实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种感性也完全是由理性所致：他需要情感。那种细腻的，辗转，曲折的情感，用以填补自己灵魂的空壳、叫它变得充实起来。这么一来，即便在很久以后，他也仍有许多回忆可供咀嚼，不至于沦落到主动叫自己被岁月的砂石活埋的境地。

所以，他的脑袋里因此跳出一个问题：相比于赛温·曼铎维因，对于这里的居民而言，我算是一个救世主，还是一个货真价实的魔鬼？

当他和阿曼达从城外的道路经过的时候，展现出来的一切都倾向于叫答案指向第一种：救世主。

由灰砖铺就的道路干净整洁，一侧是因为城镇扩张而在之前被砍伐干净的树林，然后种上了细小的树苗、团形花圃，以及铺就其中的绿草。另外一侧是城镇的民居：大多是二到三层的砖砌建筑，尖红顶或者平白顶。

与艾洛伦其他地区的建筑有所不同的是，每一栋房子的外立面装潢都异常精美：他们从外面看到的不是砖块，而是一格格饰有精美花纹的微型小房子，就好像白银港上城区女孩儿喜欢摆弄的那种娃娃屋。

这些小房子是森林妖精的居所。在二十多年前妖精们就与魔鱼侍卫镇的居民们共同生活，并密切参与到城镇的运行当中了。至今，已形成一种风俗：大型居民在建造房屋时通常会将房屋外墙部分的产权出售给森林妖精，而后者则紧贴外墙建造密密麻麻的房屋组。如果没有任何参照物，就会给人一种错觉：那并非两三层的房屋，而是拥有巨型窗户的、数十层的超级高楼。

妖精的小房屋充满空气，既改善了大型房屋的隔音，又使其能够更好地抵御夏季高温。居中其中的妖夜袭群⑥⑨④⑨③六壹③五精则在屋内得到不少就业机会——清洁、维护、食品烹饪。这极大减轻了房屋内居民的生活负担，甚至——不管你信不信——极大提高了生育率。

当他们沿路走过的时候，瞧见的就是一种童话般的景象：大量非人种族在道路中来来去去、各司其职，而空中也有道路，那是大量嗡嗡飞舞的小妖精在通行。他们对于乔斯林和阿曼达的到来没怎么感到吃惊，好像见惯了外乡人似的。这是因为作为一个新兴城镇，差不多每隔几天都会有新的居民搬迁入住，人类在这里虽然不算多，但也完全不算少见。

“这些差不多都是新房子。”阿曼达说，“这太叫人吃惊了，二十多年，一个新的城市就这么出现了，艾洛伦肯定从来都没发生过这种事儿——谁管理的这里？奈瑟·罗切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