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曼达吐出一口气，走到乔斯林身后，把自己的下巴搁在他的脑袋上，做出恋人之间常见的那种亲密举动。一缕散落的金发落在他额头：“我从没说过我自己是个圣人。我曾经在盗贼公会做夜莺——提起公会人们总会想起一群可怜的小孩子。无父无母，穿得破破烂烂、食不果腹，为了生计所迫不得不去偷盗。我小时候有好几次都利用了这种想法与同情，跟抓到我的人说抱歉、对不起，我只是太饿了。”

“但实际上没哪个犯罪团伙会真的委屈又可怜。我手底下的孩子们的确也盗窃过不少穷苦人的钱，格力高，名声还算不错的盗贼公会会长，问问他把我关进木桶里的时候是怎么想的，问问他因为催缴债务把别人弄到破产的时候是怎么想的。”

“但你能理解吗，除了极少一部分本性十恶不赦之徒外，坏人也有起码的良知，要是条件合适，人人都希望自己能干掉被良知所允许的好事。你以为在我很小的时候，流落街头的时候，不会在自己饱饱吃上一顿之后把剩下的食物分给街头的乞丐吗？”

“就是这么回事——安德鲁所做的事情跟我们的那些小打小闹完全不同。在白银港找那些女孩儿的时候他就知道会发生什么，然后他促使那些事情发生了，还不止一次。在跟他合作之前我不知道那些事，在我逐渐弄清楚了之后，我就已经打算跟他分道扬镳了，这就是为什么他想叫我和格力高把道路与贸易协会弄到白银港去。”

她歪了下头在乔斯林脸侧看着他：“所以你能明白吗？我不想他做过那么多事情之后，却仅仅因为他是教皇，就用不着受到任何惩罚，还能安安稳稳地跟我们合作，同时每夜安寝。阿曼达·希尔——你还记得她吗？现在我知道为什么我和她如此相似了，所以你也明白是冥冥之中有某种东西把我和她相连。哪怕是为了她，我也希望他受到惩罚。”

在以前他会很高兴地享受这种来自美丽异性的亲昵，但现在他得调整几束感知纤维才行。他不知道这算是好事还是坏事：他不会因为处处留情而惹出一堆麻烦事了，但“爱”这种事情对他而言也变得量化可控了，这意味着永远都不会存在“发自内心”或“由衷”的这种体验了。

他把双腿从桌子上放了下来，转过脸看阿曼达，嘴唇之间就差了那么一点点的距离。他能感受到她呼出热气，带一点丁香的味道：“好吧，是这么回事。我本来打算用比较和平的办法解决问题，尽量减少风波，叫安德鲁保留足够的权力，这么以来他对我们的用处才更大。”

“可现在我意识到他跟巡礼处的安德鲁·佩特森已经完全不同了。没那么好说话，变得傲慢狂妄。那么重点就该由‘叫他保存更多的权力’变成‘叫他好好听我们的话’。那么，现在我们可以想想怎么给他一点教训了。我觉得——”

门被敲响了一下，然后被推开了，海达·洛斯端着餐盘站在门口，瞧见两个人的亲昵举动。

阿曼达没动弹，看着她，以为她会说声“抱歉”然后退出去。但海达没有，饶有兴趣地盯他们：“也许我来得不怎么凑巧？”

阿曼达直起腰，朝她微笑了一下：“没什么不凑巧的，夫人。”

“我没想到末影夫人也在这儿，夫人。我还没来得及感谢您把我从监狱里弄出来。”海达走进来，把餐盘放在房间东侧的条桌上，“但也许我能用别的方式表达感谢。比方说我对安德鲁的了解。”

阿曼达高兴地笑起来，俯下身看了一下乔斯林：“没错，我们忘记这件事儿了——作为陪伴新任教皇超过七年的私人厨师，洛斯夫人肯定比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了解他。”

“在您获得随意进出教皇寝宫的权力之前也许是这样的。”海达说。

阿曼达瞪着她。乔斯林装模作样地咳嗽了一下：“餐盘里的是什么？”

海达把盖子打开了，餐盘上的食物看起来相当诱人：有一个苹果派。金黄色的酥皮上额外点缀了红苹果与绿苹果碎，被糖浆熬煮得晶莹剔透。有一块焦糖布丁。金黄色的布丁上覆盖着一层深褐色的焦糖，看起来就像一块闪闪发光的宝石。

阿曼达微微皱起眉：“看起来挺不错的，看起来。啊，我想起一个故事——一位御用厨师很得皇帝的喜爱，接着有一天他退休了，回到自己的家乡，打算叫别人也尝尝只有皇帝才能享用的美食。但结果相当糟糕，他的食物调味一塌糊涂，后来发现，原来是皇帝的味觉有问题——安德鲁也是这样吗？我感觉我闻到了什么不是很好的味道。乔，你闻到了没？谢谢你的好意了，夫人，但我实在——”

“用不着谢，这些东西的确不适合你。”海达挪开一张椅子，坐在长条餐桌边，看起来就是这间屋子里的主妇似的。她看着乔斯林，不理会阿曼达：“我跟艾西莉聊了一会儿，完全看不出来她是一个魔鬼——说是欲魔对吧——相当讨人喜欢，跟她说话叫人舒服极了。所以我给她弄了点儿小点心，主要成分是硫和硫化物、一些强酸之类的，都是她喜欢的。你要不要尝尝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