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斯林先没理他，而从靠露台的墙边搬过一张没被焚毁的椅子，坐在莫瑞恩对面，并把水晶搁在自己腿上。
“我刚才说过叫你代替拜旦·坎贝尔，还记得吗？”乔斯林拨弄了一下水晶，叫它在自己的腿上转了一圈儿，灵魂的细小呼喊声音因此变得像风声一样，“但我干一件事儿的时候倾向于把话说明白，不会像公会那样，叫人像个傻瓜一样被蒙在鼓里，就像他现在似的。”
“所以我现在再问你一回——你乐意继承拜旦的身份、位格，代替他成为使节团的核心吗？别着急，还有，以及之后回到北方法师公会，成为会长实验室的主持人。”
莫瑞恩发了一会儿愣、眨眨眼，以便确认自己没听错——位格！？
“您说位格？是我想的那么回事儿吗？”
“要是成为一个天使能被称为拥有位格的话，没错，就是你想的那么回事儿，从一个三级执业法师，直接获得所谓的永恒与不朽，同时用不着担心死掉之后灵魂去往地狱受苦这种事了。”
莫瑞恩张大嘴，琢磨了一会儿，慢慢坐在地上：“您得先叫我想想。这事儿太……太不可思议了，啊，肯定有代价，对不对？代价是什么？”
乔斯林高兴地点了下头，同时看向水晶里的灵魂：“瞧瞧。我敢说法师公会要把这玩意恩赐给你的时候，你肯定没费心去问问代价是什么——你觉得自己是公会要人，参与庞大阴谋，所有的好处肯定理所当然有你一份儿，对吧？”
然后他看向莫瑞恩：“那么，听我说说代价。你知道不死者寄身吗？好吧。简单一点说，公会高层把自己的灵魂从身体里抽了出来，藏在秘能水晶里。然后他们抛弃了肉体，给自己创造了类似魔偶的不死者寄身——你可以过去摸摸那东西。”
莫瑞恩迟疑了一会儿，走到拜旦的躯壳旁，皱着眉仔仔细细摸了一会儿，然后掰开他的嘴往里面瞧，最终出了口气：“……我听说过类似的研究，但以为还完全是个幻想。”
“再来说说拥有位格的代价。”乔斯林敲了敲水晶，“顺便也叫你瞧瞧自己有多蠢——拥有位格，或者说成为天使，关键是要‘成为’——这不是个比喻或者形容，而就是你成为那东西。但是咱们都知道决定一个人是谁的根源是什么，是不朽本质、是灵魂，对吧？所以你弄到了一个位格，怎么叫这个位格的灵魂变成你的？要知道，位格本质上就是一个强大的灵魂。”
莫瑞恩没说话。这情有可原，以他的知识水平的确不足以对这种问题发表见解。而拜旦稍微沉默了一会儿：“别想用这种问题来糊弄人。他不知道死心流派——只需要去命名：把自己命名到位格中，就像为自己披上一层神圣的外衣。”
乔斯林拨了拨水晶：“再仔细想想，拜旦大师，披上一层外衣这事儿的确没错。但到底谁是外衣？位格是一个实实在在的不朽本质，而被命名出来的灵魂则是一个空壳儿——所以到底是谁披上了谁？或者我换个问法吧，你的灵魂和位格都是实实在在的不朽本质，你觉得把谁命名出来更容易办得到？”
水晶里的灵魂猛烈地打了个旋儿，似乎在表达强烈的鄙夷和不屑。但他没能立即想起反驳的话来：“完全是因为我现在失去了躯壳，叫我的思维没有之前敏锐，你的这个问题——”
“我敢保证你没有经历全过程——从一个不死者变成星界天使的全过程。在这个过程中你不是全程清醒的，肯定有一会儿，哪怕只是一个瞬间，你失去过对自己的控制权。”乔斯林转向莫瑞恩，“哪怕不明白技术细节，我想你也已经弄清楚原理了。在主位面化身成神需要付出的代价就是彻底消灭自己的灵魂：简单点说，重新为你的灵魂弄一个虚假的外壳，跟现在的你一模一样。这个外壳占据位格，而真正的你被消灭。这个代价你能接受吗？”
三级法师无意识地张开嘴，好像没怎么弄明白乔斯林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他发起呆来，而乔斯林耐心地等待着。
大概十几秒钟之后，水晶里的灵魂出声了：“你说的是对的。真没想到奈瑟·罗切斯完全弄明白了这一切。他远离了决策层，却一样做到了——当初把他排挤在外是公会的重大损失。而你也真够走运，你遇到了一个好老师，毫不费力得到了无数比你优秀得多的操法者梦寐以求的东西……好吧，别问那个蠢货了。你想用他对我造成一种迫切威胁，但现在我明白公会对我做了什么了。我不反对那种做法，但讨厌他们把我排除在外的感觉——我们能一起做点什么？”
乔斯林保持沉默，直到莫瑞恩打了个冷颤：“能叫我像他一样吗？像你说的那样感觉不到自己被彻底消灭了？我能接受……算是能吧……想想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现在的我跟刚刚出生的我难道是一个人吗？就算跟五年前的我都不算……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喂！”拜旦在水晶里说，“你怎么还在跟他浪费时间？你不会真觉得他能替代我吧？”
乔斯林看着莫瑞恩，后者再一次重申：“没问题。来吧。我完全想明白了。从前出卖灵魂只是为了获得短短几十年的好日子——其实还说不好算不算好——而现在跟那时候没什么区别，但获利成千上万倍。没人会傻到拒绝这种事。”
乔斯林点点头，挑了一下手指，叫水晶悬浮在两人中间。水晶里的灵魂大叫：“你要干嘛？不，等等，你正在做出一个错得离谱的选择，你得知道——”
“你不会忘了在白银港城外的事儿了吧？”乔斯林对他说，“你跑去城外找我，叫我自己找到北方法师公会去，然后把我弄得迷迷糊糊，又被送进海底——当时把我当傻瓜耍的时候你们就该想到有这么一天。用不着难过，很快会有更多人来陪你。啊，不，你就要彻底永恒地消亡了，不留下任何痕迹的那种。真可怜。”
他捏碎水晶，然后在灵魂来得及猛然暴涨之前将它握在了手里。一个五级执业法师的灵魂被他吸取，最终只留下一枚仿佛尘埃的光辉亮点，像一颗反射阳光的钻石碎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