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仔细观察奈瑟，试着一边说话一边搞清楚他怎么了：“当时没放在心上，但现在，我觉得其实跟命运战斗也挺有趣。从一个凡人变成现在这样子，一个强大的魔鬼——或许失去了一点自我，但我觉得这算是一种成长。我差不多完全跟过去的自己告别了，往后我绝不会再允许自己变得软弱起来，所以您到底怎么了？因为这家伙吗？”

他晃了一下手里的巫妖，感觉就像是在晃动一具教学用的骷髅，轻飘而零散：“我已经弄到了他的护命匣，要是你们之间有什么问题，我觉得现在咱们可以和气地解决一下了。”

“这的确是我的问题之一。”奈瑟说，“还有另外一个大问题，有关秘能水晶。我需要一个秘能水晶来解决我的另外一个难题。”

然后乔斯林发现对方的视线落在自己的腰部——他之前从骷髅法师的巢穴里弄到了一副铠甲，于是把另外两枚仍旧填充有法术的万法之轮都挂在了腰带的皮质扣带上，现在奈瑟正在盯着其中一个。

理论上说万法之轮的确可以被称为秘能水晶，不过是特别强大的那一种。他觉得奈瑟或许不知道这东西的来历，但看出了它们的某种特性。但他需要秘能水晶做什么？一个念头跳出脑海——奈瑟·罗切斯并非真正的巫妖，而是一个不死者。他的灵魂不是储存在护命匣里，而要放在秘能水晶里。

而他现在是一个神祇了，那么……普通的秘能水晶没法承载他的灵魂了？他需要更加强大的东西？要是这样——

“这是秘能水晶，对吗？”他听到奈瑟说，“我感觉到它们比我从前接触过的任何一种秘能水晶都要强大。”

然后奈瑟稍微犹豫一会儿，像是在琢磨要不要把接下来的话说出口：“我现在需要一枚强大的水晶，同时需要你的帮助。我需要你帮我把我的灵魂转移到你其中的一枚水晶里。”

猜对了。乔斯林忽然觉得心里涌出一种愉悦而轻松的感觉，但这种感觉同时伴随着那么一点点叫人悸动的罪恶感。一个念头不可遏制地一下子从脑子里冒了出来——

和他的老师，奈瑟·罗切斯做盟友当然挺不错，尤其对方还拥有了位格。但如果像掌控墨菲斯托菲利斯一样将他也完全掌控呢？当然是毫无恶意的掌控，真的，这点可以发誓，就只是为了叫自己安心，不叫奈瑟有破坏师生之间这段珍贵情感的机会——奈瑟也许不会这么做，那么他要是真不会这么做，就更不会介意自己的这种保证了，对吧？

对。没错。乔斯林毫不犹豫地从腰带上摘下一枚万法之轮，他将它牢牢握在手里，递到奈瑟的面前，能叫对方触碰、观察，却又叫对方无法轻易地拿过去：“没问题。我该怎么办？我必须得拿着这东西，因为它比我们已知的任何一种秘能水晶都要可怕，它能引起魔力湮灭。但你可以相信我，就像你从前对我说出耐心与责任时那样——现在我该怎么办才能帮助你？”

他觉得自己看到奈瑟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好像是那种终于下定决定之后的如释重负。他知道对方会信任自己了，这一点叫他更加全神贯注地盯着他的老师，等待从他嘴里说出的话——

“就这样站着别动。”奈瑟抬起一根手指，触碰到乔斯林手里的那枚万法之轮，低声说，“你得把你的注意力集中到我身上，然后——”

然后一种奇异的专注感笼罩了乔斯林，只持续了那么一晃神儿的功夫，叫他在一瞬间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因为极度缺乏睡眠而头脑迟钝的人，把有限的视野和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他老师的身上了。

随后他清醒过来，发现身上好像有点不对劲——腰上什么东西变轻了。他下意识地低头看，发现是细剑。腰间的细剑不见了。

接下来他就找到它了——剑尖从他的胸口穿出来，沾染着魔鬼腐蚀性的血液。他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但并不耽误他想要立即作出反击。然而专注感再一次笼罩了他，等他第二次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胸口已经多出了十几个血洞，每一个里面都被填充了一截圣剑残骸的碎片。

而他之所以看得这么清楚是因为他的脑袋正被手给提着——杀人凶手就是他之前瞧见的那具由墨菲斯托菲利斯所制造的不死者寄身。对方正将自己的脑袋提到面前，并用细剑戳进颈椎、摧毁脑干、进而搅烂整个大脑。

就在这一刻他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被丢出去的万法之轮、由圣剑残骸编织成的圣徽、命名法……乔斯林·奥维因。

他自己在他自己把他自己干掉之前将他自己投影到了那枚被使用过的万法之轮里，然后，现在他自己杀死了他自己，而现在他的灵魂将会要回——

细剑完全摧毁了他的脑组织，他脸上的细小鳞片与暗红色褪去了，变成了真正的乔斯林·奥维因的肉体，并显现一种苍白色的死灰。持剑的杀人凶手将目光投向奈瑟·罗切斯——新神在躯体倒下去的一瞬间就将万法之轮从他手里接了过去，现在，他点了点头，并将这枚“秘能水晶”展示出来。

“我截住他了。”一缕苍白色的灰光在万法之轮的表面若隐若现，仿佛一块石头上游走的杂质，“他没来得及回到地狱里去。从某种意义上说，我们困住了一个魔鬼。”

“从某种意义上说我杀死了我自己。”乔斯林看了看自己的头颅——它微微张着嘴，还有热气，眼睛开始慢慢变得浑浊。这个头颅的相貌叫他觉得有点陌生，他努力从它脸上找到什么属于自己的独特感觉或者印记，但失败了。

它看起来就是一颗普普通通的头颅，一颗几个月前就该被留在地狱里的头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