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他想要问的问题绝不止这一个。于是他慢慢地转过身——过程很顺利，肢体协调有力，没有摔倒——然后头一次认真地看奈瑟·罗切斯。这是一个陌生人，但可能由于原主人主观审美的缘故，眼睛和脸型跟原来的奈瑟是有点相似的。

奈瑟的一双灰色眼睛也在看着他：“问吧。解答一些你的疑惑，然后我们再去做别的事。”

“你为什么会来到这儿？”乔斯林问，然后后悔了，觉得应该问另一个，“不，你刚才说要救我就得放弃一个有关艾洛伦的计划？怎么回事？”

奈瑟把手抬起一点，轻轻往下压了一下。然后，他们所在的这个小小洞穴就像是被什么力量撑开了似的，变大两三倍。洞穴里不再狭窄了，头顶的巨石也抬高了，就连地面都变得平整了。

“这样交谈会更舒适一些。”然后奈瑟又勾了一下手指，于是一张小圆桌出现了。乔斯林看出来这就是奈瑟在北方法师公会的实验室里、茶水室摆放着的那张小圆桌，他甚至能看到桌边被自己用小刀敲打出来的凹痕。

另有三张圆背椅也在桌边出现了，奈瑟坐到其中一张上面，对乔斯林和僵尸说：“谈话会持续不短的一段时间，请坐下来吧。”

僵尸看起来吓得要命，一点都不想坐在这种忽然出现的东西上面。乔斯林比她震惊多了，她惊讶于这种东西的凭空出现，不像是任何一种已知法术，而他更震惊于奈瑟“能够施法”——他找到了办法？这么说自己也能像他一样了！？

他坐了下来。桌子和椅子的触感跟从前一模一样，他忍不住用指甲刮了一下桌边的凹痕，结果不小心刮下来一大片木屑。他的新身体的力量强大，而他还没法很好地控制它。

“如你所见，我跟从前完全不同了。这是我在转化为不死者之前就想要达成的结果。”奈瑟直截了当地说，“你的死心剑术有了极大进步，我猜测是地城之外的南方宗主也成为了你的老师。那么在他叫你为自己的不朽本质虚构外壳之前一定对你说过，像我一样使用不死者寄身的人会遇到什么样的问题——灵魂、情感上的枯萎。如果不采取别的办法，最终就会变得跟大洋底下的那些强大存在一样。”

“我明白。所以你想要成神、或者获得神格。你跑到了克拉肯那里去……当时看到你的时候我还以为你在海底走得好好的，忽然被它抓住了。”

奈瑟温和地笑了一下：“当我弄清楚北方法师公会的地下究竟存在什么东西之后，我就猜到了他们的计划。所以我差不多是主动被夜袭群陆九四玖叁⑥①叁五克拉肯捕获的——那里将会发生一场足以摧毁海妖的战斗，而我可以在海妖解体之前尝试弄到它所收集的众多位格之一。”

他看着乔斯林，眨了一下眼，速度有点快，乔斯林知道这是他表达歉意的方式——不知道奈瑟本人有没有意识到——“但我不知道会在你身上发生的事。你知道的，当我们在白银港外的海滩上交谈的时候，我曾经劝你远离纷争。”

“但我没听，然后我就去了北方法师公会，叫赛温上了我的身。”乔斯林像一个理智而平和的成年人那样说，“一开始我挺生你的气，但后来我想你总说一个人得学会自我问责。我就想了想自己的责任，意识到真的跟你没什么关系。”

奈瑟欣慰地点了一下头，像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那样：“并不晚，一切都不晚，我们总还有时间。那么，之后，我就获得了位格——曾经属于一位死神，班恩。”

绝大多数神灵都在陨落之灾中消亡了，因此乔斯林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奈瑟所说的是暴政之神班恩，三死神之一。但是，真的！？这不是说他觉得奈瑟在说谎，而是感到相当惊讶——他那位亲叔叔也声称拥有位格，可是来自另外一个世界的。而现在奈瑟说他拥有了一位曾经存在于本世界的神祇的位格，这意味着……

“所以我现在是在和神对话？”乔斯林试着叫自己表现得自然一点，但觉得做得不好怎么好。如果还拥有自己的身体，他可以不易觉察地稍微收腹以缓解紧张情绪，可现在他没掌握好力度，强而有力的腹肌猛烈收缩，叫他的身体忽然前倾并发出一声叹息，就像个没怎么见过世面的乡巴佬。

他的老师瞧出来了是怎么回事，微笑着摆摆手，一种无形的力量就将他扶了回去：“更类似半神。因为神灵位格的特点——这一点现在挺难跟你解释——我现在更类似这个位格在本位面的投影。而且即便是这种投影也是受到严格限制和严重削弱的。大家都知道席里恩·佩里斯将死灵派系法术带去了九狱，但没什么人知道他还掌握曾经的三死神当中另外两位的权柄：死者与死亡。”

“在这里，被时光之井所庇护的地方，还存有那两个权柄的一部分，我就是通过这种无主的权柄叫自己完全掌握了暴政之神的位格。然后我发现，现在的地狱大君阿斯摩蒂尔斯实际上已经成为了三位一体的死亡之神，即便我所掌握的位格也是残缺的。所以——”他看着乔斯林，“我不能离开这儿，或者说不能离开被时光之井所庇护的范围。我的神域只存在于地下、这里。”

乔斯林没怎么多想就明白过来了：“所以你需要夺心魔的螺壳舰。那么一来你就能进行快速旅行，然后再快速回来。那么……我现在的这具不死者寄身，就是你教墨菲斯托菲利建造的？”

“没错。”

“所以他现在算是你的信徒还是什么？”

“至少他自己并不这么认为。他更倾向于我是他的仆从，或者最多是一个帮手。但我的确需要他的螺壳舰。在我原本的计划里，墨菲斯托菲利斯将拥有两种形态——一种是螺壳舰，他操控它，出入我的神域。另一种是现在被你使用的这一具，可以叫他在外面的世界活动，在我需要的时候帮我达成一些目标。”

很少有时候乔斯林会觉得“不知道该说点儿什么好”，但现在算是了——他意识到了正被自己占据的这具不死者寄身对于奈瑟来说究竟有多么重要，而他就这么把它送给自己了。这大概就是他所说的，“影响艾洛伦的计划”的含义吧。

但另一方面，他也明确地知道自己的这位老师不是那种无私付出不求回报的傻瓜式的大好人，他相信奈瑟是在进行权衡之后才做出了这个选择。肯定有他们之间从前的某些情感因素，但与此同时也肯定有别的考虑。

于是他说：“那么，现在需要我做点什么？”

奈瑟认真地盯着他，观察他的表情，然后把双手舒心地放在腿上：“我还记得你在银指塔时的样子。当时你还能理智地思考，但是明显惊慌失措。可现在你变得更加成熟沉稳了，这叫我发现坐在我面前的已经是一个男人，而不是一个男孩，我觉得很骄傲。”

“而且在我们分别的这段日子里，你显然没忘记从前曾经学习过的东西，甚至还进行了一番极具突破性的尝试。”他的目光从乔斯林的身上移到僵尸的身上，“你把一个夺心魔的主脑与一个莱布莱恩死灵骑士结合在了一起，并叫他们和谐共处了，这是惊人的成就。而现在我们所需要的就是你的这项成就——他们完全可以取代墨菲斯托菲利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