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斯林体验到了一种绝望的无力感——这是小家伙所表现出来的强烈情绪。完全可以理解。在面对别的什么敌人的时候，还可以通过语言技巧来进行谈判、甚至将劣势转化为优势。但面对自己呢？一个念头刚刚冒出来，就立即明白另外一个自己会做出什么反应，还有比这种事情更叫人绝望和无力的吗？

这种感觉叫乔斯林觉得愉悦极了，甚至都有点想要歌唱——差不多每个人都有过厌恶自己的时候，但没什么人能像自己一样，真的叫那个讨厌的自己去死：不是毫无益处地自责、愧疚，而就是叫那个恶心的自己永远消失。惩罚自己而带来快感，在别人那儿是心理变态，但在现在，在他这里，却是一种积极而健康的行为。

“那么我们达成一致了？”在享受过这种绝望感之后，乔斯林心满意足说，“就按照你的底线来。请求我，请求我的力量，然后把你自己给封起来。就像你想的那样，好好来一次‘沉眠’——也许你还会有什么机会在未来醒过来，瞧见什么激动人心的场景？”

“你在玩弄我。”乔斯林听见小家伙愤怒地说。“你早就可以叫我这么干，但你一直看着我苦苦挣扎，然后在这种时候玩弄我！”

乔斯林叹了口气：“只有你自己才会这么干，而我绝不会像你一样愚蠢幼稚——我得先叫你意识到你自己正处于哪种情况，再给你充足的时间，才能弄清楚在你处于目前这种状况下，到底会怎么干。”

“你意识到了吗？只要你稍微有一点儿勇气，坚决地毫不妥协、觉得不自由母宁死，我就不敢强迫你这么做，而会继续耐心等待一个好时机。但你给了自己一个可以接受的底线，那么你就没有任何谈判的余地了。”

“别浪费时间，我真高兴这是最后一次看见一个恶心的你——请求我的力量，然后安于你的命运！”

他感觉到几个愚蠢而绝望的念头在小家伙的脑袋里面滑过去——“跪下来求他”、“干脆跟他同归于尽”、“再拖延一会儿也许会有奇迹发生”——但这些念头还是被他自己给否决掉了，只留下最后一个动物性的、没什么理智、自我欺骗式的安慰性想法，好像以此能够为他自己提供一点儿勇气。

“我请求你给我力量！我要借用魔鬼的力量！”小家伙在咬牙切齿地说，同时叫他那个愚蠢的念头飞快地从脑子里掠过，好像因此就能隐藏起来似的。

乔斯林立即满足了他，并赐予力量。这是命名法的最后一个环节：真正的不朽本质向着他所渴望的那种形态迈出最后一步，并使用那种力量——

小家伙立即施展虚空行走，像一只飞鸟一样跳上螺壳舰敞开的伤口。两人之前的交流几乎没耗费什么时间，欧比提欧斯还在专心致志地啃噬魔法船的前半部分。于是小家伙试图将他那个愚蠢的念头付诸实践——他用尽全力向巨大的魔精抛出那枚圣徽。

乔斯林立即接管并独占了这具身体。抛出圣徽的动作走了形，那承载着希望的小玩意在半空中滑出一道无力的曲线，掉落在魔法船之外的黑暗里，随后又被无数骷髅士兵踏入泥土中。

僵尸的眼睛一直盯着乔斯林手里的那枚圣徽，从进入魔法船开始，直到那东西落进船外的黑暗里。

她跟夺心魔也差不多见证了全过程：从乔斯林跳上棺材、摔了一跤，直到他像现在这样——振奋而有力、抽出腰间的长剑和硬头锤，以快得吓人的速度在螺壳舰的伤口边缘奔行并跳上魔精的脑袋，尝试用细剑同他作战。

“我猜他把那事儿干成了。”夺心魔在她脑子里说，“他把弟弟干掉了。”

僵尸之前缩在大厅的一角以躲避坠落的砂石与火焰，但现在她站了起来，扶着痉挛的墙壁往括约肌大门的方向走：“也许吧。”

“所以你当初的选择还挺明智。要是咱们试着去帮弟弟，现在肯定已经被哥哥干掉了。”

“也许吧。”僵尸走到了大门前，期间好几次差点被地狱火焰的舌头舔着。然后她往外看，听到了外面传来了熟悉的咔咔声——肯定是有魔鬼军团的士兵一路找到了东边的入口，并正朝船内涌进来。

“召唤你的骷髅，咱们得赶紧出去！”

夺心魔在她脑子里发了一会儿愣。因为他能够感受到僵尸目前的情绪——相当激动，是那种混杂着轻微恐惧的激动，好像正打算去干一件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他觉得有点不妙：“等等，你在想什么？你打算干嘛？咱们应该待在这里面！他会保护我们！我们是他的部下了！”

“相比于部下我更乐意做伙伴，就像弟弟曾经说的那样——我们是他的盟友和伙伴，而不是部下与奴仆。”猜想得没错，一排骷髅剑盾兵冲了进来并分散到门外的大厅里，更多魔鬼军团的士兵也在争先恐后地夜袭群⑥⑨④⑨③陆①③伍涌进来。“快点儿！召唤你的骷髅！咱们得混出去！”

“你脑子出了什么毛病？弟弟已经被干掉了！”夺心魔抓狂地大叫，同时为了自保不得不按照僵尸所说的把骷髅召唤进来、像之前围住乔斯林一样将僵尸围在里面，“别告诉我就为了那么点繁殖冲动你就打算这么逃走？你管这叫殉情还是什么？但是我管这种行为叫找死！不要！”

召唤得挺及时。刚被围住，外面的魔鬼军团士兵就冲了进来。第一队瞧见僵尸和她的召唤物的骷髅兵有点怀疑，但很快被更多涌进来的挤到一边去了。僵尸趁机逆行——实际上在发现这个大厅里也没什么活物之后不少魔鬼士兵也在这么干，于是她差不多是被一堆骨头合力推了出去。

她迅速向螺壳舰的出口移动，并尝试叫夺心魔闭嘴：“要是你能安静点，我就能好好想想一会儿救了弟弟之后该提出些什么不会引起反感、又对我们都有利的要求了。”

“‘救了弟弟’？！你在说什鬼话！？”

“你钻进我的脑子之后我感觉我的脑子越来越清醒了，我在想是不是因为你的一部分智力给了我才会这样。但如果不是的话——”僵尸在骷髅的包围下艰难地挤出了门，进入到更加拥挤的通道里，“那你就好好想想他说过的那些话，你真没意识到他打算叫咱们做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