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菲斯托菲利斯在欧比提欧斯的猛烈攻势中稍微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琢磨“那个欲魔”到底是指谁。然后他说：“所以这就是九狱现在的样子？以能命令一个欲魔来夸耀自己？”

看来他不知道艾西莉。乔斯林是想要借这个机会搞清楚艾西莉的身份。她曾经暗示自己她是某个强大存在堕入地狱的化身，而墨菲斯托菲利斯的回答意味着她堕落的时间晚于陨落之灾——曾经的地狱第八层领主没听说过她的存在。

然后魔鬼又说：“但我感受到你手里那东西里面恶心的气息了。那么别耍花样，按照你说的做！”

他似乎终于支撑不住了。魔法船的墙壁猛烈痉挛了一阵子，然后一下子裂开了。

有横向墙壁阻隔，乔斯林看不清到底裂了多长的一条口子，但估计至少横跨三四个大厅。因为他看见了欧比提欧斯那张丑陋的大脸——约有大厅的一半大，嘴里紧紧咬住那条充满火光的触腕。他的半张脸被灼烧得露出骸骨，从焦糊的肌肉1缝隙里冒出蒸汽。但触腕也被他的利齿牢牢钳住，并且因为接触到了魔精的口水而冒出泡沫，又在高温下噼啪作响。

而他的火焰之躯差不多完全消失了，只能依靠长而多褶皱的脖子以及畸形的四肢攀爬在螺壳舰的外层。他的脸没有在乔斯林所在这间大厅的正上方，而在他们进来的那一个。他那双火红色的眼睛正在向更前方探寻着大魔鬼的踪迹，而显然的，墨菲斯托菲利斯所在的位置尚没有被撕裂——更可能是他故意放开了这里——于是欧比提欧斯吐掉已经不怎么能动弹的触腕，开始用他那张几乎只剩下骨骼与利齿的嘴去沿着螺壳舰的伤口继续撕咬。

在这一刹那乔斯林感受到了小家伙情绪上的强烈悸动。他在心里大声叫喊着：“就是现在——现在我只需要把那东西丢出去、丢在欧比提欧斯的身上！然后光辉将会降临！”

乔斯林得承认小家伙的确走了好运。欧比提欧斯还没注意到他的存在，而现在他距离那个魔精相当近，只需要跳上大厅中间的棺材，然后在棺材顶上跳上西侧的墙壁——那里的肌肉因为燃烧而崩裂了，肌肉后面的网状神经与血管丛耷拉下来，好像一大片挂墙壁上的网——就能攀爬到螺壳舰的外层。

接下来在外壳上站稳——魔鬼血统所提供的强大平衡性很容易做到这一点——然后用力把手里的那枚圣徽丢出去，十有八九小家伙想要做的事儿就这么办成了：强大的神力与感受到的亵渎引起光辉的警惕，她的视线洞穿双层结界，拯救这个新近的皈依者。

但是，这一切的前提都是“魔鬼血统”。

所以现在乔斯林也跟小家伙一样期待了——想想看，你经过小心翼翼的算计和不懈努力，终于夺取了身体的控制权，并即将一劳永逸地解决一个大问题了，那么在最后关头你是打算就那么默默无闻地获得最终胜利，还是跟你的对手谈点儿什么？

特别是在这种交谈绝不会耽误任何事儿的前提下：思想的交换，比任何速度都要快。

现在小家伙决定开始行动了。螺壳舰的墙壁因为欧比提欧斯的攻击而痉挛颤抖，房间里燃烧着地狱之火，小家伙把细剑和硬头锤插进腰带里，然后尝试跳上透明棺材的顶端。

乔斯林做了一点小小的手脚：像从前那样将魔鬼血统的部分力量借给他使用，但稍微少给了一点。于是小家伙尝试了三次才能在晃动的透明棺材顶上站稳，接着尝试跳上从墙壁顶端垂下来的那张由神经与血管组成的网。

他像是一只站在桌边的猫，挪动着双腿，拼命在心里大喊着“我可以”，却就是找不到合适的时机——乔斯林的情绪影响了他，叫他觉得这事儿实在没什么把握，甚至在心里生出另外的想法，觉得是不是从螺壳舰里跑出去，从有坡度的外面攀上去更有把握。

但欧比提欧斯正在疯狂进攻，他的利齿逐渐将螺壳舰的前端撕裂，巨大的头颅离这边越来越远。而墨菲斯托菲利斯的反击正在变得虚弱，被魔精咬断的触腕已经完全不动、软塌塌地耷拉下去了。

再拖延一会儿就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而且最重要的是不能叫墨菲斯托菲利斯或者这艘螺壳舰被毁掉——小家伙不再犹豫，奋力一跃……

乔斯林只对腿部肌肉做出细微调整，他就差了那么一点儿——只差那么一点手掌就能抓神经网络。

小家伙撞上墙壁，跌落在地上。

乔斯林听到了他心里愤怒的咆哮——“是他搞的鬼！在这种时候！一定是他！该死！见鬼的！”

“没错。是我搞的鬼。”乔斯林说。

他感觉到小家伙的脑袋迟钝了一下，然后就被无数激动的念头填满了——“他能听见我的想法！？”、“他知道我在干的一切！？”、“完蛋了！”、“报复！谁都别想好过！”

“提醒你一下。虽然咱们用思想交流的速度很快，但就当我们站在这里愣神儿的功夫，欧比提欧斯正在离我们越来越远。”乔斯林说，“他正迅速用一张大嘴撕开螺壳舰的前部，墨菲斯托菲利斯应该就在那里。要是魔精把他给弄死了，比如回到地狱里去了，或者把船毁了，我们可就没法离开这儿了。”

“那么我很乐意看到这种事！”小家伙愤怒而绝望地想，同时想要拔出细剑，心里生出要伤害他自己的念头，但下一刻又犹豫了。

乔斯林在心里微笑起来：“不，你不会。忘了吗？你早就为自己找好了退路——‘即便最终失败了吧，也只不过是长眠了，也许还能看到未来世界呢’。这就是你的底线：可以像之前那样试着努努力，但底线就是自己得好好活着，即便是被一个壳子封起来。这就是你，也是我，自己永远排在第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