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就在这里等待。他一路上放出了十一个信使，其中肯定有不少家伙会躲起来，但肯定也会有像骷髅法师一样的家伙明白“只有混乱足够大才能有机会趁乱弄到失去的一切”这个道理。

检视过这里所有的财产之后，乔斯林开始问问题打发时间——主要有关死灵派系法术。

现在即便一个人知道怎么持咒也没法使用这种魔法了，因为法术本身被从重建的九环魔网上剥离，想要施展类似的法术必须到地狱里去。但这也同时意味着法术本身仍旧存在，要是一个人能避开北方法师公会的监管、还能在地狱里保命，就可以在那个地方施展法术。受到死心剑术的影响，他没法施法了，但乔斯林觉得如果条件合适，他应该可以在地狱里制造死灵法术的卷轴……

不，卷轴不行。卷轴只是帮操法者省去了“持咒”、“使用材料”这一步，本身还是依赖于魔网。但可以往秘能水晶里面填充——在九狱施展死灵法术，弄到水晶里，然后拿到地面上使用，保准叫一群人吓得要死。

夺心魔有关死灵法术的记忆大部分来自夺取的墨菲斯托菲利斯的记忆，还有一小部分来历不明。两千多年前的法术技巧跟现在差别很大，乔斯林试着回忆奈瑟交给他的那些东西用以做对比。

然后这种回忆又引动了他的情绪——那种类似解脱般的慷慨赴死的感觉。他忍不住琢磨，要是自己过段时间真的被封印了，大概所有的真相就都会被掩埋，这种感觉简直叫人太难受了。他想要找到一个记录者，能在最坏的情况发生之后把自己的故事隐秘地流传起来，那样自己至少不会消失得太彻底，会有那么几个人知道一个叫乔斯林·奥维因的王子在最后的那段时间究竟经历了什么。

这种冲动和感觉显然也是因为艾德里安的影响——慢慢叫一个人觉得“放下了”、“看开了”，然后那个人就会逐渐地接受某个原本难以容忍的结局，并且像自己现在这样，甚至开始主动为“失败”而做打算。

乔斯林想叫自己遏制这种冲动，但在犹豫一小会儿之后失败了。

他叫僵尸坐在自己旁边，把手搭在桌上，这样在微弱的光线下她的轮廓看起来就像是个普通人：“你对外面的世界相当好奇对吧？想不想听我详细说说外面到底是什么样子？”

僵尸的确相当好奇。而且她对他的这种样子最没抵抗力——随随便便、散散慢慢，不是为了具体的什么事儿说话，而就是只是在说话，外面应该把这种事叫做“闲聊”。斯嘉丽从前无数次幻想过两个存在到底在什么状况下才能“闲聊”以及这么干的动机。因为在现实当中危机四伏，即便得以短暂喘息，也得立即进入沉眠好保存自己。闲聊、游荡，都会加速身躯的腐朽，是绝对有害而无益的事情。

可最近她亲身经历了这些事了，这种感觉相当不可思议，仿佛遥不可及的幻想成真。更要命的还不是那种叫人不愉快的谈话——“弟弟”乔斯林偶发也会发言尖刻、惯于发号施令，但还有相当一部分的时间说话非常令人愉悦舒适，即便是在嘲讽也完全不同于小妖精们那种满怀焦躁怒意的发泄。

她真想叫“弟弟”永远留在这儿。他不仅仅是一个人形存在或者魔鬼，而完全是另外一个世界与美好憧憬的化身。但她清楚地知道“弟弟”很可能就要消失，无论他在打算做什么，“哥哥”都一清二楚。

在干掉前几个小领主的时候她注意过他的样子——他会迅速地握紧圣徽、闭一下眼睛，仿佛在向某个强大存在祈祷。那一定就是“哥哥”所说的光辉之主，“弟弟”想利用那位神祇去对付“哥哥”。但这种努力是没什么结果的，僵尸对这种感觉感同身受，她觉得这件事就好像自己对于“弟弟”的迷恋，尽管相当执着，但注定失败。

夺心魔被她的这种情绪弄得有点发懵——他对世界的了解与认知基本来自墨菲斯托菲利斯的记忆，但在魔鬼大公的脑子里肯定不会存在什么深情爱恋这回事。另外一点：夺心魔是雌雄同体的生物。所以现在它有点儿搞不清楚僵尸脑子里那些影响到了自己的情绪究竟意味着什么，又会导致怎样的结果发生。

现在它也觉得自己处于一种介于痛苦与舒适之间的感觉，他叫这种感觉吓着了，有点不知所措，只能在僵尸打算开口的时候在她脑子里说：“别着急，我觉得这事儿有点敏感，你该等一等，也许他哥哥会出现呢？”

但“哥哥”没有出现，好像默许这次谈话。僵尸开了口：“我想听，真的，请给我详细说一说吧。反正现在外面还没什么动静——夺心魔跟我保证他不会漏掉什么东西。”

于是她开始听到一个人的小半生，内容难以形容的精彩，许多事物完全无法想象，需要乔斯林时不时停下来讲解。但即便如此僵尸对其中的绝大部分也仅仅能大概明白是什么意思，而完全无法理解。

但并不妨碍一切对她的震撼，就像是一个人的感知被“星界投影”投射至神祇存在的位面，那么多东西难以描述，但反而使其更加瑰丽，甚至叫夺心魔都听得入了迷。

然后乔斯林停下来，好像陷入情绪复杂的回忆，接着重新抬起眼睛：“难以想象，对吧？这就是你所看到的这具身体原本的主人的一部分经历。接下来要说的这些对你们来说可能就比较易于理解了——这个年轻人有了一位老师，是一个法师。”

他没隐瞒奈瑟·罗切斯的事——在他的实验室里学习到的那些东西、法师在地狱里受到的神罚、隐藏的不死者身份，以及使用了怎样的技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