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之一起散落的还有那些骷髅兵，在一片骨骼碰撞声中，它们全变成了地上杂乱的零碎，整个大厅瞬间安静下来，乔斯林几乎都能听得见自己的耳鸣声。
然后逐渐听到另外的细小声音——
“那边，那边，慢一点儿，笨死了你！”是小妖精的声音。乔斯林现在觉得自己处于那种刚刚起床、经历了一场好睡的状态：你总觉得自己能动起来或者坐起来，但你的身体就是不怎么听使唤。
他对付巫妖使用的是死心剑术——不管他是个骨头架子还是别的什么东西，命名法都将其一视同仁，因此对它的骸骨所造成的杀伤极其可怕，在这种技巧面前一个操法者跟一个普通人几乎同样脆弱。
但也意味着这得比街头斗殴消耗的体力和精力都要多。他的身体状态比在石缝里的时候好了点，但第二击又极大地消耗了体力，于是他只能侧躺在原地转动眼球往发声的地方看，瞧见无头的僵尸正在地上往前方摸索——她之前被巫妖扯下来的脑袋被被一堆砂石埋住了，只剩下乱蓬蓬的头发露在外面。而小妖精站在她的颈椎骨上，气哼哼地指挥并抱怨着她：“快一点儿！要不然他们一会儿——”
然后她朝乔斯林这边看了一眼，跟他对视上了。在确认乔斯林的眼珠儿还会转动之后。，小妖精立即缩进了僵尸的脖子里：“停！别动！”
僵尸挺听话，但没有脑袋的问题在于比较难保持平衡，急停就叫她的身体晃了晃，摔倒在地上，小妖精也滚了出来。她赶忙扑动翅膀，试着再次逃进僵尸的身体里，但在凑到她的脖子旁边的时候停住了，悬停在半空中，盯着乔斯林看了好一会儿，意识到他现在似乎只能转动眼珠。
“赶紧起来！他没法儿动了！”她连声催促，僵尸磕磕绊绊地爬了起来，终于找到自己的脑袋并重新弄到了脖子上、用一只手扶着。小妖精飞进眼眶、安稳站好，然后激动地说，“趁现在，快点儿！想想你还能看得见的日子！现在你的眼睛就在他的眼眶里等着你！快点！我也受够了指挥你的日子了！”
这回僵尸没立即行动。她往乔斯林的方向转过脸：“我觉得这样是不是不大好？不管怎么样他救过我们两回，要是咱们——”
“闭嘴，蠢货！”小妖精大叫，“当圣人的前提是你得活着——还记得你的眼球是什么时候完蛋的吗？脑子呢？当然我从来就不指望你有脑子，实际上要是没我你早就变成地上的骨头渣子了！而且你记得记得就是他把你的脑袋拧……”
她停住了，真心实意地啊了一声。
僵尸试着往后退了一步：“你改变主意了？我觉得挺不错，那我们——”
“你的脖子！”小妖精兴高采烈地在她的脑子里转了一圈儿，“可以把他的整条脊椎给弄出来！咱们先给你换上脊椎！上月我还看见有人那么干了，我觉得咱们有挺大的把握！天哪，没错，干嘛只是想着你的眼睛？你想想他在我们那边会多么受欢迎！”
僵尸张开嘴，还想要说什么。但小妖精发了怒。乔斯林看见僵尸的眼眶里闪耀绿光，小妖精似乎抓住了什么东西——那些东西看起来像是一些发光的细线——然后像赶牲口一样摆了一下手，仿佛用那些细剑在僵尸的身上狠狠抽了一下：“现在！动起来！蠢货！”
僵尸迈开了步子，比之前更加僵硬，看起来完全是一个被人操控的木偶。她蹒跚着走到乔斯林身边停了下来，小妖精从眼眶里探出头，手里抓着那些细线，仿佛一个神气的驭者：“那家伙还活着！”
她盯着巫妖眼眶里稀薄的灵魂之火：“他没把他完全杀了！真要命啊幸亏咱们过来了！”
然后她摆动手臂，僵尸上前一步，抬起一只脚。
“要是你打算踩碎他的脑袋的话我建议你别那么干。”乔斯林说话了。他转过脸，躺在地上看着小妖精，“首先用力踩上去先被弄碎的肯定是她的脚，其次，他是一个巫妖，这意味着他有一个护命匣——现在他奄奄一息，躺在这儿，我们可以围着他好好说话。但要是你现在把他彻底弄死，他就会利用护命匣弄到另外一具身体复活，到那时候他会重新找到咱们，还是满腔仇恨、处心积虑、躲在暗处地找到咱们。”
小妖精赶紧勒了一下手里的细线，僵尸摇摇晃晃地往后退了一步。
“你怎么知道他还有一具身体？”小妖精像一个觉得别人完全不能拿她怎么样的坏小孩那样，用招人恨的语气问，“要是他没有呢？再说即使他复活了倒霉的也是你，我们早就回去了——啊不，连你都不会倒霉，我们会把你的其他部分带回去的。”
“要是你觉得一个巫妖不会给自己弄几具备用的身体，或者你们在回去的路上百分百不会再遇见他就随便吧。”乔斯林说，“另外还有件事儿我没怎么弄明白：高高兴兴地弄死一个救了你两次的人，这事儿对你来说毫无心理负担？”
小妖精露出一个笑容：“还是有一点的，我又不是魔鬼或者恶魔。但这是地下的生存法则，你的学会分辨真话和假话——啊，抱歉，你没什么机会分辨了。”
然后她摆了摆手，僵尸往前走了一步。但小妖精又改了主意，叫她走到另一边，捡起了乔斯林的细剑。她先远远地用剑在乔斯林的肩膀上戳了一下，瞧见他只是皱了一下眉，就又往前走了一步，试着把剑尖儿先送进他的锁骨窝里。
但在剑刃碰到乔斯林的脖子时候他抬起手把它捏住了，然后跳起来叫自己的两根指头沿着剑身向上，最终捏住僵尸握着剑的手。他稍微用了一下力，僵尸的手骨就完全折断了，好像握在剑柄上的是一截干木头。
这时候小妖精还刚刚张大了嘴，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应该往哪儿躲——乔斯林夺过细剑，把左手探进僵尸的眼眶里，夹住了小妖精的一只翅膀并把它拽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