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斯林觉得自己现在最该做的是从石头缝里跳出来,然后再用硬头锤在巫妖的脑袋上狠狠补上几下——因为在骷髅摔倒在地上之后,黯淡的眼眶里还有些余火,就好像灰烬的一点火星明明灭灭,似乎下一刻就又会重新燃烧起来。
但目前他的身体状况不支持他这么干,他的右臂因为刚才的那一下拉伤了,至少得需要夜袭群六九④⑨③⑥①叁⑤三四分钟的时间来恢复,而仅凭他右腿的力量绝对没法儿把自己从石头夹缝里弄出来。因此时间每过去一秒钟他都觉得周围的那些骷髅兵要从弥漫整个大厅的尘埃里冲过来,然后拧掉自己的脑袋。
然而,就这么担心了两分钟,在被扬起的灰尘渐渐落地之后,他看见那些骷髅兵了。
它们现在就像学院里的模型骨头架子一样安安静静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乔斯林立即意识到,它们并不是被眼前这家伙所率领的“部下”——它们全是他的召唤物。这鬼巫妖是在地下待得要疯掉了吗?弄了这么一群玩意儿来假装很热闹?
不过现在他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巫妖眼眶力的火焰跳了跳,从两点火星变成了两缕火苗。他的指骨开始颤抖,像是在弹琴,最后手臂与双臂开始微微抽动,接着他尝试挪动双手,并成功将其中一只重新搭在了剑柄上。
他眼眶里的火焰再一次跳跃,现在变成了小小的一簇。于是他的手握住了剑柄,并开始像一个十几年的瘫痪刚被治愈的肌无力患者那样试图拔剑,头两次失败了,但乔斯林敢肯定在一分钟之内他就真能把剑给拔出来。
“艾德里安。”他一边紧盯着巫妖一边大声说,“我不管你现在躲在哪里,要是不想被一起干掉就赶紧他妈给我滚出来。”
艾德里安的声音响了起来,但乔斯林现在看不见他:“干嘛生气?我是因为完全信任你能解决问题才没插手,而且你看你现在不是干得相当好吗?我的天你干掉了一个巫妖,还是传说中的那种。”
“是差一点。不知道你有没有注意到他他妈的快爬起来了,快来帮忙!”
艾德里安叹了口气,不知道是在后面还是侧面或者在什么其他的地方,乔斯林分不清:“所以一遇到这种,嗯,难以解决的问题——”
艾德里安出现在了乔斯林的面前,慢慢迈着步子,像在闲逛。乔斯林惊讶地发现他不再是小魔鬼的样子了,而变成了他所熟悉的那个艾德里安的模样。金发、高大、面容沉稳,像是十几年后的自己。
他他妈的用了变身术还是怎么了?还是说——
一个坏念头出现在他的脑袋里。要是前几个月的一切都是艾德里安的伪装呢?为了逃离这里或者因为什么别的目的?而现在,自己快挂了,他终于不再利用小魔鬼可笑的外表掩藏他这副叫自己看了就会心生警惕的样子?没错他早就承认他还保有一些魔鬼的力量,而他可以变幻自己的形态,自己也跟欲魔艾希莉学过这种本事……
“——你就会想起自己的哥哥。”艾德里安站在他与逐渐恢复的巫妖之间,挺严肃地看着他,“我猜你想的是,虽然我哥哥是个混蛋,但我同时也必须得承认他老练、成熟、在情绪掌控力方面比我强得多。啊,不止这一处,还有耐心和处事的态度,以及理性思维。要是我能像他一样理智而自律,根本就用不着受他的气。所以,我的哥哥艾德里安,虽然我超级讨厌他,但我也超级敬佩他。”
“咱们能不能换个时间讨论从前的事儿?我记得咱们早就达成了共识:要是出去之后你能处理好白银港的一堆屁事,那咱们就各干各的,谁都不叫谁难受。你现在说这些话是想要干嘛?”
“叫你承认你想要成为我。你一直在试图模仿我。”艾德里安说,“承认这事儿,表达出对我的尊重,我就帮你。”
乔斯林瞪大眼睛看着他:“你他妈认真的?在这种时候跟我撒娇?你能不能穿上裙子和蕾丝发套再来干这种恶心事?”
艾德里安抱起胳膊无声地看着他,而乔斯林也能看到在他身后,巫妖终于结结实实地握住了细剑,并把它往外拔出了一点,于是他眼眶里的灵魂之火像是被泼上了一点油,变得更加明亮了。
“好吧,我承认,只要你觉得高兴随便什么我都承认!”乔斯林紧盯着巫妖,“因为从小我就在琢磨怎么干掉你,所以我必须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地去研究你的生活好找到机会——这是我失败的一辈子所做的唯一的一件既认真又持久的事!然后在这个过程中我相当不情愿地意识到了你的种种优点,因此不知不觉给自己留下了心理阴影还是影响什么的——我承认啦,你真棒,快他妈的帮忙!”
艾德里安高兴地呼出一口气,然后走到乔斯林面前伸出手:“借给你一点儿我的力量——来吧!”
乔斯林抓住他的手,被一把从石缝里拉了出来。从艾德里安那里得到的一些地狱魔力叫他身上的某些关键部位迅速地复原了,这叫他的双腿能够支撑自己的身体,并意识到硬头锤还被牢牢地握在他的手上。
踏出第一步的时候他看到巫妖再一次试图拔剑,到第二步时看到细剑被拔出来了,等他虚浮而不稳定的第三步叫身体开始失去平衡的时候,看到巫妖握着细剑、努力支撑起身体,试图用剑尖对准自己。
第四步的时候他的左腿再一次失去知觉,整个人向左侧摔倒,正好避开了细剑的剑锋。同时他用全身的力量将硬头锤的锤头砸向巫妖的脑袋——巫妖想躲,但身体状况肯定没比乔斯林好太多——锤头命中。在乔斯林摔倒在巫妖身边的时候砸碎了他的一半颅骨,骷髅立即再一次摔落在地。
这回跟上回不同——依靠魔力连接的骨骼散落了,好像腐朽多时的人体骨骼被拎起来,然后狠狠摔在地上。
只剩下右半个头颅,上面还有被细剑抽出来的深刻裂纹。在残破的右边眼眶里,微弱的灵魂之火附着在骨头上,像是一点点被点燃的烈酒所燃起的那种淡薄得可怜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