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乔斯林知道这不是一口井了——在被扯下去的时候他不小心把匕首和硬头锤“卡”在了哪里，然后在一瞬间意识到这不大妙。裹住自己脑袋的东西相当难以摆脱，而且力气特别大，要是把武器卡在了石头缝儿里，他要么就得任由自己的脖子被扯断，要么就得松手丢掉武器。
但下一刻他只感受到了轻微的阻滞感——匕首和硬头锤破开了什么柔软而有韧性的东西，并叫“井底”的水声变得更大了，甚至还出现了某种难听的咕哝声音，仿佛一个人在痛苦地吞咽。
于是他意识到这可能是一张巨大的嘴。在他从脑子里把“什么怪物会有这种嘴”这个信息搜刮出来之前，他就落了地。头顶上响起咕嘟一声，扯着他脑袋的那种力量消失了，但黏糊糊的东西还裹在他的脑袋上。
脚底下的触感相当奇妙，硬而有弹性，而且还在轻微地蠕动、弹跳着。乔斯林握着手里的硬头锤在身边飞快挥舞了两圈，没碰到什么东西，于是试着用手里的匕首把脸上那些玩意弄掉。他的手上粘上了一些液体，于是脸上的东西在接触到那种液体的时候迅速变得稀薄，挺容易就被手搓干净了。
然而他的视野里还是一片黑暗——只要稍微有那么一点点光魔鬼就能在黑暗中视物，这意味着他现在的确是在什么巨大的东西的肚子里。
另外一个证据是他手里的匕首以及他身上的衣服。在地上滚了一圈并沾上没过脚背的那么一层液体之后，匕首被腐蚀出了锯齿状的缺口，而且目前还在他手里嗤嗤冒着烟。至于他的衣服，现在已经呈现完全的丝状并继续变得硬而脆、掉落下去了。
“我猜我们是在什么东西的胃里。”他听到艾德里安在身后说，“但我没想到有什么玩意是这样，你知道是什么吗？”
讨人厌的哥哥的声音竟然叫他觉得安心了点。乔斯林把匕首丢掉：“不知道。我以为你会机灵一点，能躲开呢。”
“啊哈，你现在承认自己不怎么机灵了？小妖精——小而可爱，翅膀会在夜里发光，声音挺好听，有的还会点儿魔法，你猜为什么没能成为人类的宠物？或者为什么人们不叫它们小精灵而是小妖精？就是因为它们跟魔鬼只有两点不同：没魔鬼那么强大，不能骗走人的灵魂。但我善良的弟弟非要用他自己的法子去对付一只住在僵尸脑子里的小妖精，还毫无防备地按照她说的凑近了一个什么玩意儿的嘴巴。”
艾德里安喋喋不休，在他身边晃来晃去：“要是像我一样规规矩矩地把她抓在手心儿里，你猜她会不会这么干叫自己跟你同归于尽？所以照我说——”
这事儿似乎的确是自己干得有点蠢。所以乔斯林由着他唠唠叨叨，而自己用硬头锤又往前挥了挥、走出几步，弄清楚了这里的形状——大概是直径比他的身高稍微高一点的腔管，正在微微蠕动。在意识到被吞掉的东西不怎么安分之后，受到刺激的腔壁蠕动得厉害了一点，然后之前听到的那种水声又出现了：墙壁上出现细小孔洞，疯狂向外分泌酸液并形成连成一片的流水声。
酸液迅速从他的脚踝升到他的大腿根，气味变得更加浓烈刺鼻。乔斯林猜要是匕首还在自己的手里，只要一沾到目前这东西就得变成渣。
但是，对于一个具有魔鬼血统的人来说，这一点都不可怕。唯一一点叫人感到不适的还仅仅是来自于感觉——现在身边的味道叫他想起跟阿曼达在一起的那些日子了。他在她的简易实验室里用稀硫酸和硫磺给自己弄了点喝的，而现在鼻子里的味道就跟那时候差不多，这事儿就仿佛就一个小屁孩掉进了一条巧克力河，不过坏在那河里的可能只是巧克力味儿的屎。
“咱们得往前走一走。”乔斯林说，“这玩意叫我想起了一个东西，希望我的那个想法别成真。”
艾德里安停止抱怨：“鉴于咱俩现在的运气，你的想法十有八九会成真——你想起什么了？”
“还记得阿加莎吗？那个新神？”乔斯林一边走一边用硬头锤的棱角在腔壁上用力划出一条长长的口子并继续深入，但直到他把整根硬头锤都插进伤口里，还是没能把腔壁弄破。不过酸液因此流入伤口，一整片腔壁痛苦地绷直了，并试图把伤口给锁闭住。不过强酸发挥了应有的作用——一眨眼的功夫乔斯林就摸到伤口边缘变得黏黏糊糊，显然这家伙腔壁之后的组织也完全没法儿承受自己所分泌出来的强酸。
于是腔道里的酸液开始被重新吸收，伤口蠕动着、往外收缩着，试图远离那些液体。于是乔斯林在脚底下开工——他每隔几步就用神器重新划出可怕的大口子，足以叫还剩下的那么一层浅浅的酸液能灌进去并且造成更可观的伤害。
就这么走出了长长的一段，他能感觉到一整条不知道有多长的腔道开始出现剧烈反应了。它开始绷紧，随后痉挛，于是脚底下仿佛发生地震，他得把硬头锤插进腔壁里才能不叫自己被掀翻。
他猜这是这东西开始要开始呕吐的前兆——像一个人那样，胃里吃下了什么会造成伤害的东西，于是产生本能反应。
“咱俩在海底下干架的时候夜袭群陆⑨④⑨叁⑥壹③伍，就是在阿加莎的那些触须里，也是这样的东西，大小都差不多。我那个可怕的猜想就是，你说这玩意会不会是阿加莎的一部分？”
“想想看，这里曾经是古代战场，阿加莎·莱布莱恩就是这里的总指挥官。而我们之前遇到的那个阿加莎，应该离这里不算太远，在海里。你觉得会是某种巧合吗？它跟自己曾经战斗过的、被封印的地方离得这么近？有没有一种可能——她最初在这座灰色巨塔底下发现了这玩意，或者知道怎么弄出这玩意，然后，升格战争结束之后，跑过来试了一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