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乔斯林显然是一个比“威尔逊”更好的倾听者。在喝了水之后他放松下来,半躺在地上,极有兴趣地听约瑟夫讲述他们的明智决定,并热切地加以回应。于是十几分钟之后三个人成了志同道合的老朋友,约定四人共同分享这回的探险成果。
接着乔斯林介绍了自己:出身白银港,是一个雇佣兵。在奥维多尼亚政变的时候所在部队支持了错误的一方,于是不得不逃到大海的这边。不乐意再通过杀人的方式养活自己,于是打算碰碰运气成为道路与贸易协会的注册冒险家。但倒霉的是前几天乘坐小艇顺流而下的时候翻了船,除了一柄剑什么都没抢救回来。
哦,还有一个生病的老妈妈,在奥维多尼亚的郊外等着自己发财之后带她过好日子——这一点叫他跟约瑟夫之间的关系从老朋友升格为异父异母的兄弟了:约瑟夫开始回忆他的母亲生前有多么慈爱,接着向乔斯林介绍蘑菇羊肚汤的做法。
最终,相当自然地,话题来到“威尔逊”的身上。他没法儿不在三个人热切的目光下也做一次自我介绍:一个药剂师,来到这里寻找某种珍贵材料,但遇到暴雨迷了路。
他试图以“药剂师”这种颇具神秘感的身份来叫自己说尽可能少的话。但只需要几次漂亮而不着痕迹的旁敲侧击,乔斯林就意识到威尔逊对东西艾洛伦相当缺乏常识,就好像之前一直在哪里隐居似的。
而且他的“口音”不是“口音”,而是新学的格勒西亚语发音不那么标准所导致的。
现在乔斯林可以确定“威尔逊”就是另一名来历神秘的操法者,但看起来这一位跟之前的三位有明显不同:他没直接找到灰色巨塔然后大战一番,而更加保守谨慎,试图向本地人了解更多的讯息。
这意味,乔斯林也可以从他身上了解到更多。
最终他们以一顿兔肉冻和烟熏鳟鱼结束了谈话。肉冻的口感相当不错,是娑娜在前两天在一个聚居点用捡到的干兔筋和新猎得的兔肉制成的。她在里面加了盐和黑胡椒,但就因为那么点黑胡椒,风味发生了质的变化,就连乔斯林也不能说这东西的味道不怎么样。
烟熏鳟鱼来自维斯尼,他们一共带了三条,现在剩下的是仅有的那么一点。不过约瑟夫和娑娜相当乐观,认为沿河而上、最迟两天之后就能找到本地城镇,而未来两天的饮食问题可以靠“大家相互帮助”来解决。
怎么说呢,不愧是乐观浪漫的维斯尼人。
值夜的问题没什么争议:约瑟夫值第一班,威尔逊第二班,女人和新来的伙伴好好休息。乔斯林裹着约瑟夫的毯子装模作样地睡了一会儿,叫自己的长发垂到脸上,这么一来他就能从头发缝里看到火堆旁边的威尔逊。
神秘的操法者的动作看起来相当稳重,他慢条斯理地捡了些带树叶的新鲜枝杈,把它们铺在落叶层上,然后用一些树叶填充了枝杈的缝隙,最终铺上厚毛毯。接着他在周围洒了点淡黄色的粉末,乔斯林闻得出来里面有少许的硫磺,肯定是用来驱虫的。
等躺到毯子上的时候,威尔逊还皱了皱眉,显然不怎么满意床铺的舒适度。
四个小时之后约瑟夫叫醒了威尔逊,心满意足地睡到娑娜身边,在一分钟之内进入梦乡。而威尔逊在自己的床铺上耷拉着脑袋坐了一会儿——乔斯林从前太熟悉这种没怎么睡够的感觉了——接着似乎想要弄点水喝。他轻手轻脚地找到了约瑟夫的水袋,但在拧开盖子之后愣了一下,撇了一眼乔斯林,犹豫几次之后还是又把盖子拧上了。
所以说这家伙是有洁癖,还是从前的生活讲究精致到这个地步?
十来分钟之后,威尔逊看起来完全清醒了。然后他往四周看了看,确认三个人都已经睡熟,于是从自己的背包里摸出一本书。那应该是本线装书,封皮闪闪发亮,好像是打磨过的皮革,威尔逊翻开了它,乔斯林听到挺括的的纸张在手指上划动的声音——毫无疑问,这也是上等货。
乔斯林借着火光看到了其中一页上的内容,然后心脏狂跳起来。不是诗歌剧作,也不是魔法典籍,而是一本翻译书——在纸张上列出一些常用的词汇,然后以另外一种语言释义并标注发音。
被标注的是格勒西亚语的单词以及一些短句,譬如“我知道了”、“这样很好”、“最好别”这些相当常用的词句。
乔斯林想起了威尔逊刚才说话时所显示的那种生硬、高傲,显然是因为他对格勒西亚语并不熟悉,甚至有可能不少话他都没听懂。
在乔斯林想要看得更清楚一点的时候,威尔逊换了一个姿势。于是翻译书转到另一边,他完全看不见了。
现在确定了对方身份。但乔斯林并不打算立即把他抓住或者干掉,因为这家伙的行为举止叫他想起了一种人:侦察兵。
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不急着向敌人发动袭击,而靠一本翻译书接近当地土著,尽可能地搞清楚人口、兵力、自然环境的状况——如果他现在扮演的真是这种角色,那么最好等待机会,搞清楚他剩下的同伴在哪里。
而机会来的比想象中的快一点:威尔逊盯着翻译书看了一会儿——乔斯林怎么都不可能想得到——又睡着了。
这可太……难以形容了。一开始他以为是对方的某种策略或者试探,但等那家伙不小心松开手、叫翻译书滚落到篝火边并开始被烤得微微发黄的时候,乔斯林可以确信他是真的熟睡了。
他立即跳了起来,以一个合格的剑士那种轻巧无声的脚步从火堆旁抓起了书,然后立即站起身,一边盯着威尔逊,一边伸了个懒腰。
十几秒之后他的头脑被一种奇异的觉悟感笼罩了,于是他翻开书,里面的每一个词语都变得通俗易懂。他就这么站在火堆旁、威尔逊身边,捧着书开始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