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斯玛学习通晓语言这个法术比乔斯林想象中的要难一些，因为她所通晓的林间法术派系的施展技巧与北方法师公会的稍有不同，她不向魔网祈求，而向某种存在于林间的自然魔力索取，这叫乔斯林忍不住想起了九狱的那个集体意识。

在第三天的时候，艾斯玛还是掌握了施展通晓语言的必要技巧。法术可以持续三小时，期间受术者能以听及阅读的方式完全无错地明了一门陌生语言。然后，他们看到了整片森林都在为他们关注、侦查的三个“入侵者”。

乔斯林觉得有点如释重负，又觉得相当失望。因为看到的不是恶魔口中强大的、擅长使用精密魔法器械的操法者，而是三个旅人。

现在是晚上，乔斯林跟艾斯玛藏身在一颗大树上，三个人就在他们身下十几米的林间空地上扎营。

两男一女，其中一对看起来像是情侣，举止相当亲昵。篝火堆生在一颗倒伏的枯树旁，这一对恋人就坐在枯树上。

他们戴着宽檐帽，以油脂做了防水处理，在火光下有点发亮。上身穿着外缀帆布和铁片的冒险上衣，皮质腰带上跟艾斯玛的腰带差不多，挂满了瓶瓶罐罐和包裹。所不同的是艾斯玛携带的是药剂及法术材料，而他们携带的大多数以海盐为主的调味料。他们的脚上穿着高筒皮靴，看起来已经有些年头，饱受岁月摧残，有不少地方用新皮或者铁皮打了补丁。

两个鼓鼓囊囊的大包被放在脚边，能瞧见外面挂着粗细不同的绳索、铁钩。他们每人的武器是一柄短剑、一柄匕首，外加一柄携带五支空心三棱箭头的十字弓。

而另一个男性看起来也挺年轻，装束打扮差不多，只不过身边的背包小一点。

艾斯玛听起来也有点失望：“道路与贸易公会的探险队员。上次来的人是一模一样的装束，他们肯定也是不小心误入到这里的。”

四个月来乔斯林已经大致了解了“边界”的性质：在比较小的一段范围内，它可以做到隔绝除了光、空气与水分之外的所有东西。但在大的范围内，就可能出现意外——乔斯林曾经盯着两米长的那么一段看了一天一夜，最后发现有一枚原本被隔绝在外的纤细羽毛被风推动着滚了进来。

有原理可以解释：当初弄出这东西的时候本来也需要魔力作用，而众所周知魔力是一种不那么稳定的能量波，那么边界的某处在某时就有可能因为魔力的波动而产生空隙——一百万个乔斯林沿着边界均匀站上一圈，昼夜不停地往上撞，一年之内肯定能有一个碰巧走出去。

而为什么道理与贸易工会的探险队员会在一年之内两次“误入”，乔斯林觉得一会可以跳下去好好问问，顺便再查查是不是他们干掉了魔鱼侍卫镇的新移民，以及六个警卫兵。

他盯着自己坐在一边的年轻男人，试图弄清楚他们的战斗能力如何。譬如说先看手指：这个男人的手指比较洁净，指甲圆滑而平整，不像那边那一对指甲坑坑洼洼——要么是因为磨损，要么是因为压力过大被自己啃掉的。

再看他的靴子。一般来说战斗人员的鞋底会磨损得不那么均匀，这是因为他们经常得狂奔、急停、变换方位。而这家伙的靴子——

等等。

“等等。”乔斯林低声说，同时伸手拦住了打算移动的艾斯玛，“不对劲儿。”

这家伙的靴子相当考究，而且考究得有点诡异。在一般人看来，一件三个铜鸥粗制滥造的外套跟一件价值三个欧的上衣差别似乎不是很大：都有衣袖、领子，甚至有可能颜色也类似，唯一能看得出的区别可能就是材质、针脚，但无论如何，都不应该一件比另一件的价值高上数百倍。

但乔斯林明白区别在哪里：当一项工艺达到一定程度之后，再想要提高一点点就得付出成百上千倍的努力，而那些高得多的价值就是为这种努力付账的。

现在他在第三个男人的靴子上看到了这一点：不怎么好的皮子，几乎没什么装饰，看起来只比那对情侣的新一点。可无论从做工还是鞋帮、鞋底的弧度的舒适性来看，它都应该被放在白银港上城区某家手工服饰店的展示柜里，打上“展出不售”的标签。

接着乔斯林迅速从他身上的其他服饰中发现了更多的细节：极度精良考究的做工，但样式低调得不像话。上城区的人也会这么干，可绝不会像这样，使用的基本都是不怎么样的材料。

这意味着这些服饰的产地可能是这样一种状况：此类精良做工司空见惯，以及至于应用到了每一个平民、至少是中产的身上。

东西艾洛伦——至少是乔斯林所知道的东西艾洛伦——没这种地方。

“那家伙可能是我们的目标。”乔斯林对艾斯玛说，“外来者，操法者。”

“你确定？那两个的确是探险者——”

“但第三个肯定不是。有可能那两个也不知道。”一种新奇感从乔斯林的心里生出来了——在长达四个月的时间里每天面对有限的那么几个缺乏变化的人，就会像现在一样，还挺想跟几个陌生人打打交道，然后再在必要的情况下要了他们的命。

“我得下去跟他们谈谈，先带咱们离开这儿。”

于是大树微微摇晃起来，像被风吹拂，只不过摆动的幅度稍微大了那么一点点——树枝伸展，完美掩盖他们的身影及声音，乔斯林和艾斯玛在三树之外跳下地面。

然后他握紧被制成项链坠在胸前的那枚魔物，发动了超越常人的听力——

“……年薪大概十二个金阳，还提供住宿或者租金补贴。”他听见情侣之中的男性对第三个人说，“但前提是咱们得在这里找到值得跟其他地区交易的货物，并且找到能供货物运出的路，只要找到可能存在的这么一条路就可以——反正协会的章程就是这么说的：任何一名探险者，只要率先在某地区发现了有足够价值的货物，以及可能开辟的道路，就可以成为道路与贸易协会的注册探险家，享受十二个金阳的年薪以及津贴，并从后续的贸易开发中获利，具体比例在之后与协会协商，但不低于百分之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