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斯林慢慢退出了房间并走过长而幽暗的通道，重新回到那间充满腥臭味儿的“魔巢”——这应该是最适合形容这个地方的词语了。魔鬼、恶魔、人类混杂在一起，没什么比这更邪恶的了。

艾斯玛待在门口，正跟那群年轻人聊天，乔斯林听到了些“自然”、“责任”、“守护”、“道路与贸易公会”之类的词儿。他咳了一声，艾斯玛转脸看了他一眼，然后草草结束发言朝他走了过来。

“怎么样？”她问。表情比之前放松挺多，似乎在把陌生人带给马扎塔看过之后，就什么都不担心了。

乔斯林往出口走过去：“先问一下，你知道里面那位莱布莱恩死灵骑士是一个恶魔吧？”

“嗯哼。”

“嗯哼？”乔斯林摊开手，“就这样？你对此没别的什么看法？”

“任何种族都是自然的一部分，而且他还是个挺不错的恶魔。他令我对恶魔族群的印象改观了不少。”

“好吧，那我要是没猜错，你也知道他打算利用这些镇民和那枚魔物制造点儿，什么来着——”

“魔力之子。”艾斯玛平静地说。

“没错。就是他们抱着的那些东西，就叫魔力之子吧。你对此也没什么意见？不觉得那些是反自然的？”

“那是自然的力量融合的产物，我更倾向于认为是一个新的种族。自然孕育希望和生机，他们也会是自然的一部分。”

乔斯林走到门边，抓了下头发：“但与此同时你还在协助他守卫这座法师塔的地下城，为的是把里面一些危险的东西永远囚禁起来？他们也是自然的一部分吧？”

艾斯玛叹了口气，就好像在看一个喜欢自作聪明的捣蛋鬼：“他们是。但他们会反自然——死灵法师的邪恶力量还有一部分存留在地下，所以这也是为了自然。”

“白银港的雄辩家们会挺遗憾错过了你这么一个好苗子。好吧，那么我可不可以理解为，那个恶魔本来守卫着这个地下城的入口，然后大概在一年前出现了一伙儿入侵者，把他们的帮手们干掉了。于是作为森林祭司，你为了把反自然的自然的一部分继续囚禁起来，就打算帮他的忙？”

“没错。”

“好吧，但是，等等，叫我想想——”乔斯林皱起眉，“那你干嘛要把圣堂底下的圣物给弄出来？制造魔力之子用不着那东西吧？还有干嘛杀死前任牧师？就是为了给镇民们讨个公道正义什么的？那这些事儿又跟道路与贸易协会的探险队有什么关系？镇上的人说是他们鼓动里面这些年轻人从镇上逃走的。”

“当然，我最好奇的——”乔斯林看着她，“你们甚至都挺希望叫我变成你们的同伴？包括里面那位？”

艾斯玛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好像在看什么奇怪的家伙。然后说：“你知道你自己被困在这儿了，对吧？”

“没错？”

“所以呢？”她摊开手，“为什么会有这么多蠢问题？”

这是这辈子头一回，乔斯林在被别人用一种“显而易见”或者“易证可得”的表情反问一件事儿的时候，一点头绪都没有。艾斯玛看起来失去了耐心，或者对目前乔斯林所表现出来的某种品质感到厌恶，于是粗鲁地转身走开，看起来连他准备往哪儿去都懒得管了。

这地方和这里的人都相当诡异，来之前乔斯林本来是做好了拔剑弄伤几个人的准备的，但现在他得出去透透气。不打算离开，但必须出去透透气、理清自己的脑子，以及——

他重新回到地面上，在倾塌的墙壁与缩微的树木中间溜达了一会儿，看着天空上的破碎之月，然后他跳上墙头，试验自己的平衡能力。结果相当叫人惊喜，他至少拥有了下地狱之前的那种一个健康人所应有的敏捷与耐力，而且身上都不怎么疼了。

这事儿叫他感到高兴，这种喜悦之情甚至冲淡了一点因各种没头没脑的谜团而产生的焦躁感，于是当他跳下墙头、站在灰色巨塔遗迹边缘的草地上的时候，就连说话的语气都没那么不高兴了：“我猜你已经失望了，对吧？叫我想想你原本会怎么想——我把德鲁伊救出来，然后她带着我到了营地，里面是一堆蠢头蠢脑的年轻人围着篝火说说笑笑，而你想要的东西——他们用来制造魔精的东西——就随便摆在什么地方。然后你偷偷把那玩意偷走，德鲁伊怀疑到我身上，接着你打算干嘛？等我乖乖回去找你求救，还是跳出来救我，叫你自己看起来更像是个好哥哥？”

没人说话。这显得他像是个发了疯的傻瓜。乔斯林安安静静地倾听了一会儿，然后飞快俯身捡起一块石头，丢进远处的灌木丛里：“我看见你了，出来吧！”

“我不在那儿。”小魔鬼跳上乔斯林身后的一堵矮墙，站在一尊裂了一半的狮鹫兽雕像头顶上，“你在救她走的时候就意识到了？”

乔斯林转过身：“刚才。身上舒服点了之后我就多琢磨了一下：我的哥哥会不会真的那么信任我，毫不犹豫地把他弄来的犯人丢给我看管，甚至在谁先值夜这个问题上都没任何异议？我觉得答案是不，所以试着大声自言自语了一下——结果在预料之中，但叫我有点失望。我还以为咱俩之间真有了那么点兄弟情谊呢。”

“要是你在偷偷把她放走之前就考虑到咱们的兄弟情谊就好了。”艾德里安叹了口气，但语气像是一个无奈的好兄长，“是谁在为了咱们的领地而辛辛苦苦地东奔西走、把事情的线索给挖出来了？又是谁在干这些事情的时候还没忘记给自己任性的弟弟弄上一锅白蛤汤？结果他弟弟喝了汤之后就背叛了自己的哥哥——好吧，别做出那种表情了，这种事儿对咱俩来说不值一提对吧？毕竟我曾经把你留在地狱里等死，而你也曾经把我送到地狱里去。但是，现在不是在白银港了，老弟，我重申一遍，咱俩得一条心——里面到底什么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