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经黑了，起居室的壁炉里生起一堆小小的火焰用以照明，所以现在艾德里安的那张魔鬼面孔被火光映亮，显得真诚又温暖。

唯一的问题是他没继续往下说。对此乔斯林能够理解：艾德里安在政治斗争、权力统治、与人相处方面有深厚造诣，但在神秘学方面不怎么样。即便因为邪神赛温的关系获得了相当的魔法天赋，但神秘学是一种需要时间和精力逐渐积累的深奥学科，而艾德里安显然没有足够的时间像自己一样，不但知道“魔精”这个名字，还知道背后代表的详细含义。

所以说，他哥哥在眼下所表现出来的这种真诚与坦率也仍旧是有目的的：希望从自己这儿听到后面的内容。

不过，要是一条毒蛇在你面前暂时表现得毫无攻击性，那就最好别把它激怒——

“魔精？你是说，由强大力量之源在主位面所诞生出来的那玩意？”

“没错。下午跟镇上的人谈的时候我还额外弄清楚了一点别的：几天之前他们收集了大量的腐烂物，因疾病死去的人的衣物，夭折的动物幼崽，不小心掉落粪坑里的圣徽——他们把这些玩意交给了某个他们一致声称没见过的人，而那人身边还有几个小怪物——这是某几个孩子的说法。”

艾德里安在窗框上坐了下来：“体表覆盖着泥土和血痂，其中有一个还露着脑浆，形态各不相同，看起来就像是由许多种动物尸块拼凑出来的，这就是魔精，对吧？”

“现在叫魔精。在升格战争之前的时间也叫混血种。陨落之灾时的强大存在的力量扭曲了主位面的某些自然法则，由此诞生了一些具有意志的小生物，但本质上他们的意志都是某个强大存在残骸的延伸。”乔斯林说，“你说他们还收集了一堆亵渎物？那咱们麻烦大了。”

艾德里安坐直了身体，看起来不怎么害怕，反而有点兴奋：“我就知道在这方面你比我擅长得多，也特别高兴‘咱们’这个词儿能从你嘴里说出来——什么麻烦？”

“说明这一代存在的某个东西不是魔器，而可能是一个强大存在的残骸。还记得我跟你说的这里的故事吗？在陨落之灾后期一个魔鬼大领主跑到这里干掉了灰海神，而灰海神的魔鱼侍卫又干掉了那个魔鬼大领主——要是有这么一种可能：那位魔鬼大领主的残骸遗留在了主位面的话，那么那些魔精十有八九就是由那东西衍生出来的。”

艾德里安跳下窗台，在地板上啪嗒啪嗒地走了几步：“而他们的意志是某个强大存在的延伸——”

“没错，他们还搞了一堆亵渎物。”

“所以他们打算进行某种祭祀——”艾德里安拍了下手，点点头，“用一场祭祀来复活或者召唤点儿什么理所应当，对吧？你是说他们可能要复活那位魔鬼大领主。”

乔斯林笑了一下：“而从这个角度来说的话，似乎一切就能说得通了：一个道路与贸易协会的探险家来到了这个镇上，鼓动镇民们向牧师争取一些权力——目的是什么就先不猜了——而牧师干掉了他，接着一群年轻人逃走了。”

“然后咱们发挥想象力：年轻人们碰见了魔精，或者这里的人早知道那些东西存在，魔精替他们干掉老牧师，而年轻人们——比如现在被你关在地下室的艾斯玛——则被蛊惑或者出于真心，打算把圣堂底下的圣物给弄出来。”

“一旦这事儿办成了，失去圣物的制约，魔精们就用弄到的各种亵渎物举行一个仪式召唤或者复活那位魔鬼大领主。”乔斯林说，“腐烂物放不了多久，这说明祭祀仪式可能在最近就要举行，也意味着他们必须尽快把圣物给弄走——”

他站起身，快步走到窗边往外看了看：“我知道咱们最近运气不大好，但没想到这那么倒霉——我们又要掺和进魔鬼和神灵之间的斗争里了，你真不打算现在就立即跑路吗？”

艾德里安搓了搓手：“恰恰相反，是运气相当好。咱们都有魔鬼血统，而要是你没推理错，附近有一个魔鬼领主有可能被唤醒，那么，哈，咱们就可以跟他合作了。想想看，是魔鬼，不是恶魔——魔鬼追求效率和统治，那还有什么比建立一个繁荣聚居点、吸引更多人口、制造更多堕落更能叫他高兴的？”

“但是——”

“别怕，弟弟。”艾德里安兴冲冲地说，“我明白你在担心什么。但咱们也可以借助他的力量变得强大不是吗？一旦建设事业取得初步进展，那咱们就把他干掉——这里是我们的地盘儿，没任何人能插手我们的事业。”

“这还只是一个推断。”

“但是一个相当令人振奋的推断。”艾德里安高兴地往卧室那边走了几步，但又停了下来，“得给她点儿恢复的时间。要是把她拷问致死咱们就失去了重要线索，那么我得保证充足睡眠和充沛精力。你想要地狱魔力，那咱们就给你弄点儿地狱魔力——去睡吧，弟弟，明天还有一堆事儿等着要干呢。”

他跳上起居室窗边的双人沙发，眨着眼睛：“还是咱们再谈谈？在这种令人鼓舞的愉悦氛围下，再来点儿亲兄弟之间的对话？”

“还太早。”乔斯林想了想，“好吧，我同意你的看法，就这一回。但咱们得提防那些年轻人或者魔精又跑回来打算救出他们的同伴——我来值守上半夜，你来值守下半夜。”

艾德里安展现了一个成熟的政治家和阴谋家的另外一个必要本领：在脑子里一堆念头的情况下，只要需要，就可以在一分钟之内进入沉睡，就连一句“他们来了”都没能惊醒他。

于是乔斯林在他脑袋上又盖了一条薄毯子，然后迅速走进卧室、打开床侧板、掀开厚钢板，钻进地下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