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德里安很晚才回来,走进家门(这词儿真诡异)的时候看起来相当生气。但不是那种无可救药打算随便发泄怒火的生气,而是充满斗志与切实目标的。
他把鼓鼓囊囊的钱袋子丢在小餐桌上:“你猜不到下午我经历了什么。”
乔斯林专心地用小刀撬开煮好的牡蛎,然后用刀尖切断闭壳肌,再把整个雪白肥美的牡蛎肉送进嘴里。
艾德里安也从盘子里拿了一颗,但刚把壳撬开就忍不住又说:“我带了钱去镇上,找到几个看起来脑袋正常的,对他们说,我知道是谁叫什么玩意搞死了前任牧师。实际上我对这事儿没什么意见,多亏了你们我才能继任他的职位,你们明白吧?”
“他们就点了点头。于是我又说,但我不想叫这种事再发生在我身上。我也知道被我带——”
他嗯了一声:“这玩意不错,你下午弄了多少?”
“我知道地下室里有个女孩儿,叫艾斯玛。继续说吧,怎么了?”
“啊,你去那儿了。”艾德里安皱起眉,“别告诉我你把她放走了?”
“我说过我不想掺和你的事儿。实际上要你不想说继续说也没什么。”
艾德里安盯着他看了看:“好吧,我跟他们说,我也知道给我带走的那个女孩儿肯定是那群逃走的年轻人留在这里的,充当联系人什么的。然后我把钱袋放在他们面前,说只需要一点点信息——告诉我那群年轻人大概在什么位置,他们就能得到金币,我也能省去刑讯逼供、搞得大家往后关系紧张的麻烦。”
“但你猜那群乡巴佬跟我说什么?抱歉,但这东西能用来干嘛呢?”艾德里安瞪大眼睛,“他们问我格勒西亚金阳能用来干嘛?真要了命了,然后我意识到这些倒霉鬼可能压根儿没见过金币是什么玩意,就弄了几枚铜板子给他们看。这回他们认识了,但又问我,这玩意能干嘛呢?”
“这回我反应过来,他们的意思是说,在这里有钱也挺难买到什么东西。于是我又问他们,平时就没有什么商队之类的到这儿来吗?答案是也没有——这十多年来都没有。怎么说呢,算是好消息吧,但也好得有限,咱们得想法儿跟什么贸易团体建立联系才行,譬如那个道路与贸易协会。要不然这里不可能被建设起来。”
说到这里,艾德里安把撬开的牡蛎搁下了:“晚餐看起来相当不错,但抱歉我得去忙一会儿了,你知道时间不等人——为了咱们共同的事业。要是一会儿你不高兴可以把东西弄到外面去吃,昨天我在橡树底下安置了一张小木桌,我猜你会喜欢的。”
然后他钻进了卧室里。
大概过了十来分钟乔斯林开始听到隐隐约约的高亢惨叫声——在地下室里听肯定足以刺破耳膜。叫声断断续续,大概持续几分钟,然后停歇一段,接着继续。他被弄得有点受不了,于是端着铁锅走到外面去了。
等他吃完晚饭并把牡蛎壳倒到山崖底下,艾德里安走了出来。他看着气喘吁吁,满手是血,走到盥洗室里洗手。
“真难缠。”他边洗边说,“你见过她了对吧?能想象那么一个小姑娘能那么倔吗?更麻烦的是我不是想找出那个探险队的什么人的藏身处然后把他干掉,而是打算跟他们谈生意——所以又不能做得过分。这是最难办的。还有剩的吗?”
“没了。”
“所以我在辛辛苦苦地干活,你一个人解决了所有的晚餐?好吧,谁叫你是我弟弟呢。”艾德里安在书桌边坐了下来,喘了几口气,然后目光落回到乔斯林身上,“今天过得怎么样?你看起来不怎么高兴。”
但他看起来挺高兴。哪怕刑讯逼供这件事没取得什么效果。但艾德里安就是那种,只要有事情做、有目标要奔赴就会觉得一切都挺充实的人。
乔斯林琢磨了一会儿:“今天我身上挺难受。我在海底下受了伤,所以现在身上难受,脑子里疼,甚至没法儿把你写给我的那些假祷文完全记下来。我需要一点地狱魔力。”
艾德里安的表情严肃起来,认真地看着乔斯林,好像有点诧异他会把自己的弱点就这么说出来。但片刻之后,他的表情柔和下来了——叫人一看见就会觉得他心里在想‘原来我的弟弟这么信任我,这真叫我高兴’。但乔斯林更倾向于他露出这种表情是因为意识到在这段合作关系当中,他自己占据了主导地位。
“我暂时没什么办法。”艾德里安诚恳地说,“我也回不去地狱。根据咱们之间之前的那些事,我猜把你变成魔鬼的上级没教你怎么回到地狱去,对不对?那么我其实也教不了你——那不是一种技巧或者咒文什么的,而是一种本能。你变成了一个纯种的魔鬼,就会产生了一种本能,在遇到某个合适的地方的时候,立即就能知道能从那里回去,就好像有人在地狱里给你开了一扇门。”
乔斯林想起了哈桑说的“九狱的集体意识”。要艾德里安说的这些没错,那应该不是他自己打开了地狱之门,而是九狱在那边为他开了门。真是因为自己不是纯血的魔鬼,所以一直没被九狱的意志完全接纳吗?
他本来就没寄希望于艾德里安能把自己短暂地弄回地狱里去,所以也并不怎么失望。但听到他哥哥又说:“但在这里也不是没办法。就在咱们附近,肯定有一件蕴蓄地狱魔力的东西。你见过了艾斯玛,从她那里知道了些什么?”
乔斯林犹豫了一会儿,但还是开口说:“圣堂底下有件光辉女神的圣物。那么你说得没错,圣物肯定是为了跟附近的某件魔物取得某种平衡。”
“对,而且有直接证据。”艾德里安走到窗边跳到窗外上,又往外指了指:“说真的,我真高兴咱们逐渐开始坦率地交谈了。要是老爸看见这一幕,肯定要高兴得流眼泪,而且不会再有那些不那么明智的念头了——那我也必须把我所知道的说出来:其实昨天我就在怀疑弄死了老牧师的是一群魔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