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艾德里安又指了一下空了的盛酒器，“酒蒸干了，意味着这家伙在这里躺了好几天。而刚才我观察他的粪便的时候——”

“我完全相信你的判断，跳过详细描述。”

“他不是一下子瘫痪在这儿的。他是个光辉女神的牧师，有的是办法在中风之类的疾病突发之前意识到自己可能会面对什么，或者干脆就有法子把那种危险消除掉。”艾德里安用他的尖指甲弹了弹盛酒器，“过程是缓慢而不被觉察的。想想这么个场景：这位可敬的牧师躺在躺椅上喝着酒，享受晚间时光顺便远眺自己的教区，然后慢慢陷入可能持续好几天的梦乡，在此期间他的肌肉完全松弛，排泄都在躺椅上——”

“我懂。接着呢？”乔斯林去看躺椅旁边的盛酒器，知道接下来发生什么了——盛酒器的内壁上有相当明显一层淡红色痕迹，显然里面的酒是慢慢蒸干而非被喝干的，这证明了艾德里安的话。而内壁上同样还有些细小的黑色颗粒，好像酒体里的杂质。但乔斯林感觉到了——即便现在他残存的一点魔鬼血统在与体内致命伤势的对抗中所剩无几——那种黑色颗粒当中有微弱的地狱魔力气息。

这事儿一下子变得刺激起来了——

“接着你也意识到了。”艾德里安像一只灵活的猴子一样跳上躺椅旁的窗台，“地狱魔力。有魔鬼或者地狱契约者在光辉女神的地上教国毒杀了一位城镇牧师，我们就是走到哪儿都摆脱不掉麻烦事，对吧？”

乔斯林后退一步：“可以。方法就是我们现在立即离开这儿，另外找一个好地方。一个火山地精和一个病病殃殃的剑士对付不了身强体壮的教会神官或者敢要神官命的什么人，拿上金银器，立即出发。”

“我的弟弟吓坏了。”艾德里安的一个本领就是把阴阳怪气的话说得好像心平气和。他拔开插销、推开窗户，像条大狗一样在窗台上伏低身体走来走去地嗅嗅，一点都不在意身边躺椅上的恶臭，“但在咱们逃走之前先得想明白这么几件事——苏尔家的次子跑来这里就职，这里的城镇牧师就提前几天死了，这事儿是不是他家计划的一环？要是的话——哈法利斯·苏尔带着一个火山地精跑到这里来，接着又把东西搜刮一空立即离开了，那往后你无论到哪里也别想好好过日子。要我没猜错你想要重新开始新生活，确定要在一开头就埋下这么个隐患吗？”

“比较好的结果就是跟苏尔家的事儿没什么关系，完全是巧合。那你没意识到这对我们有利吗？在建立一个存在于某国境内的非法组织的初级阶段，一群法外狂徒往往是创业的最好人选。现在我们附近似乎就有一个了。所以说——”艾德里安跳下窗台，又开始在草地上闻，“我的弟弟，别怕，别急。奥维因最不怕的就是阴谋诡计——我的脑子，你的剑，咱们可以把这件事搞定。”

从理性的角度来说艾德里安的话无可反驳，而乔斯林也承认自己或许真的有点被吓着了——他并不对这一点感到羞耻，任何一个正常人在见证过那样的力量之后都不可能无动于衷，而赛温本人也证明了这一点:即便是一个持续了一千年的伟大古代皇朝的不死者帝王、获得了一部分神祇的位格，也还是会遭遇失败，至今为止仍在为成为真正意义上的神灵而费尽心思。

所以作为一个普通人感到畏惧并想要从此远离那些强大存在一点都不可耻，像艾德里安这样的才是疯子。没错，从前乔斯林觉得自己是奥维因家最爱折腾、最不安分的那一个，现在他意识到艾德里安才是:一种内敛的疯狂藏在艾德里安的身体里，不会像火山那样忽然爆发，而像蕴含力量的秘能水晶一样持续不断地推动着他永不停歇地去做任何对他自己的当下而言有利的事。

“他们从这里逃走的。”艾德里安直起腰，“气味很淡，的确是好几天之前的事，而且再没回来看过。有一种可能性:他们没我们想的那么胆大，这次毒杀更像是出于某种迫不得已的情况，就像一个小男孩对母亲怯生生地发了脾气，然后就躲进自己的卧室里不敢出来。这又是一个好消息:他们更有可能成为我们事业的积极推动力。”

乔斯林叹了口气:“所以短期来看咱们没事，对吧？那好吧，我得去睡一会儿。再说一遍那张躺椅不能留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