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四章 城镇牧师

死在地狱里 沁纸青花 2065 字 2个月前

乔斯林看过那么一两次古代背景的舞台剧,还是那种在白银港挺罕见的、讲述曼铎维因皇朝时期某个乡村农场的年轻男女的爱情故事、而非英雄叙事主义的剧作。他记得自己对那些剧作的评价是,作者挺有野心,叙事节奏流畅,演员——对于三个银鸥一场的外地巡演剧团来说这个就不能奢求了——不至于叫人产生观感厌恶。

唯一的问题是那种由秘能水晶幻化出来的布景太现代化了,完全叫人无法代入。不过现在乔斯林意识到自己当时的想法可能也相当不成熟,他当时印象里的“古代”的平民生活水准跟实际情况相比可能也相差巨大。

比如现在,当两个人骑马穿过魔鱼侍卫镇的时候,发现两边的民居比他们远看的时候还要,怎么说呢,更具古代风情一点。

白银港下城区贫民区的房子破败不堪,但好歹还是房子。而这里镇上的民居,要一打眼看上去,会觉得是什么铁匠铺或者制皮店随便在外面搭建的那种用来存储材料的矮棚——以粗糙的、甚至还没剥去树皮的木柱支撑一片厚树皮或者茅草编织成的屋顶,勉强能被称得上是墙壁的东西就是一些拦在木柱之间的细树枝。乔斯林觉得就算是那些退化了的矮地精都比这里的人更具备起码的建筑构造能力。

哦,人——而这里的人会在他们经过的时候,在那些细树枝矮墙后面站起来、抻着脖子直勾勾地盯着他们,那眼神既好奇又茫然,叫人不得不想起狐獴站起来警戒眺望的样子。

而那几栋石质的房子——在木头框架外面弄了一层以泥巴黏合的碎石头外壳——里头则一个人都没有。

乔斯林注意到房子的门板紧闭,上面有模模糊糊的十二芒骄阳圣印图案,十有八九是“教会财产”。一般来说在一个古代城堡或者相对独立的聚居地里,都会有铁匠铺、面包坊、磨坊。乔斯林猜测这几栋建筑当中从前就有铁匠铺和面包坊,至于磨坊,肯定在坡上。

他往远处又看了一眼那栋白墙黄顶的圣堂,在尖顶建筑的另一侧发现了圆窗状的破洞。没错儿,圣堂从前也兼职磨坊。

这倒霉地方就没点什么东西能叫人感受到现代文明社会的气息吗?

乔斯林试着跟路边一个胡子打结、穿着破衬衣,但看起来已经是本地体面人物的家伙打招呼:“嘿!乡巴佬!”

那人好奇又迷茫的眼神立即转为彻底的茫然,同时看起来 还有点手足无措——他刚才说的是西艾洛伦通用语,显然这家伙听不懂。这意味着他们也不大可能从自己跟艾德里安的口音方面分辨出两人到底是不是冒牌货。

不过在又尝试用格勒西亚语询问“牧师是不是还在山坡上”之后,乔斯林意识到自己的担心多余了。男人听懂了他的话,神情从茫然转为一种虔诚的激动,他开始以明显的格勒西亚语地区方言口音急促地呼喊并跪倒在烂泥里,同时把双手合拢举过头顶礼拜。

这举动像传染病一样叫其他人也趴在地上大呼小叫,乔斯林问艾德里安:“他们在说什么?”

“方言口音很浓,没法完全听懂。”艾德里安说,“但大致是在向我们寻求正义公平之类的,我猜十有八九本地原来的牧师不在了。”

“听起来是个好消息。”

“也许吧。但是这里缺乏最基本的建设基础。”

“啊,我以为你会觉得这种毫无任何文明气息的地方正好适合你从无到有地开始塑造成你自己喜欢的样子呢 ——教教他们打铁箍桶制革什么的。”

马沿着小路上了坡,又走了一段,烂泥地的酸臭味儿终于被青草的味道取代了。

“缺少的不是那种技术基础。”艾德里安说,“你没注意到这一点真是相当出乎我的意料——这个镇上的人口比例完全是一场灾难,几乎看不到孩子,也看不到适龄生育的女人。”

乔斯林琢磨了一会儿:“你没注意到另一点也真是相当出乎我的意料——哈法利斯•苏尔出身的苏尔家族是近一百年来一个刚刚兴起的野心勃勃的小家族,对吧?”

“这一家和咱们家截然相反,以团结友爱而著称,会想尽办法把每一个家族成员妥善安置同时叫他们为家族尽心出力。所以我猜他们叫一个次子来这儿就职十有八九不是什么流放,而是为了某个机会——”

“你说得没错。”艾德里安说,“格勒西亚的初级神职晋升相当麻烦。家族在高层要是没有足够的影响力,想要任职就不得不慢慢去熬年限和资历。而这里的牧师似乎出现了一个空缺,哈法利斯可以直接从乡村牧师升任城镇牧师,省下了六年的侍奉时间或者数百欧的贿赂成本。但因为这里实在偏僻又贫穷,所以没有影响力的人得不到这个信息,而能得到这个信息的人又没几个乐意来受这种罪——我的确没仔细想过这件事。”

其实如果没有亲兄弟这一层关系,跟艾德里安打交道是一件挺舒服的事。乔斯林得承认至少在别人面前他哥哥表现得谦逊理智、宽容大度,就像现在一样。

“所以好消息是不大会有人跑到这种地方来视察或者瞧瞧苏尔家的次子干得怎么样,你尽可以随便在这里建造你的新白银港或者新王国。”乔斯林在坡上跳下马。圣堂的木门紧闭着,他把马栓在房子旁一颗相当漂亮的橡树底下——草地上落满了过熟的橡实,其中一些腐烂了,踩了黏糊糊的一脚,而山坡底下的那群泥巴佬竟然没来捡它们,“坏消息是门里面的味道相当难闻,我肯定我们进去之后会发现一具肚子被臭气撑得炸开了的尸体,而且脓液和烂肉溅得满墙都是,在打扫干净之后的好几个月里你都能在这儿闻到那种挥之不去的味道。”

艾德里安也跳下马,但因为体型较小,落地的时候有点狼狈。他还得跳一下才能够着不小心被撩在马匹脖颈上的缰绳:“是我们。我也闻到味儿了。看来里面这位城镇牧师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