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又踢了艾德里安一下：“就没有点感言什么的？满怀歉意或者深仇大恨的那种？”
“你想听我求你饶了我？”艾德里安底气不足地说，“那你就白费心了。因为我知道哪怕我求你你也不会那么干，顶多再多拖延一会把我好好折磨一顿。”
乔斯林面朝着他，开始在三具尸体上搜刮。弓兵和枪兵都是穷鬼，唯一有价值的就是他们放在一边晾着的钢质胸甲——乔斯林把其中一个拎到外面洗干净，又接了点雨水放在火堆上，并把海豚脊肉条都丢了进去。
“所以你觉得你纯粹是因为好运气才能活下来？在你搞砸了那个邪神交代给你的一切事情之后？”乔斯林在神官的身上找到一个丝绸外面的钱包，里面有五枚金阳。这种印着十二芒骄阳的金币的含金量大概只有一金欧的三成，但格勒西亚官方坚持声称这玩意是足金并坚持用这东西结算进出口贸易货款，结果就是促进了维斯尼地下银行私人兑换业务的蓬勃发展并每年叫教皇国流失大量财富。不过在这种偏远省份，金阳应该是硬通货，就是不知道购买力怎么样。
除此之外乔斯林找到了另外一样真正的好东西——一份印有“翠绿省政府官员事务厅”印章的委任书。
那么这个鬼地方就是“翠绿省”。格勒西亚人起地名就跟玩儿似的，他们的首都安法托所在的省叫什么来着？绿洲省。
乔斯林把那份委任书展开了，上面全是格勒西亚文，还不是那种现在通用的格勒西亚文，而是那种脱胎自曼铎维因皇朝时期的东艾洛伦本土文字的一种宫廷体。他借着火光磕磕绊绊地看了一会儿，大概明白被自己干掉的这个神官名叫哈法利斯·苏尔，是绿洲省某个官员家族的次子（天底下的次子都是这么倒霉），被派遣到“翠绿省白沙海岸区三腮镇”做一名乡村牧师，而随行的四个教兵来自“马匹事务站”——这什么玩意？
乔斯林琢磨了一会儿。要他没记错，翠绿省属于格勒西亚外部省中的外部省，再往外就是在欧瑞王国时期被三位死灵君王所污染的大片亡灵腐土，这地方远离格勒西亚的权力中枢，要没记错还有相当多的部族自治区，但自由港城市维斯尼就在临省，所以也不能完全算是文明的荒漠。
那么其实挺适合隐居。但要是真打算在这里安定下来，就得把今晚的事情处理得干干净净。所以说——
乔斯林把委任书展开给艾德里安看：“你肯定精通这种宫廷文字对吧？上面还说了什么？我知道这家伙叫哈法利斯·苏尔，要被派去翠绿省白沙海岸区三腮镇——还有什么别的信息吗？”
“你那些话是什么意思？”艾德里安在委任书上扫了一眼，又盯着乔斯林。
“哪些？”
“关于我为什么能活下来的。”
“哈。”乔斯林把委任书放在一边，在干草堆上坐了下来，“在海底的时候是我要求邪神别把你干掉。要不然——要是我没猜错你也是刚刚从海边醒过来对吧——你就没有在这里昏头昏脑的机会了。”
艾德里安狐疑地盯着他，好像要弄清楚他是不是在虚张声势。然后他以一种不确定然而一旦被拆穿又可以自我辩解为郑重其事的语气说：“邪神？你指什么邪神？”
“北方法师公会地下的那个邪神？那个秘能之眼？哦，还有个惊天大新闻——在我在王座厅把你干掉之后没几天，我就去了那里，然后叫那个邪神上了身。哈桑跟克拉肯决战的时候邪神完全操控了我的身体，我就在那时候让他别把你干掉。就像你说的，兄弟情深，血浓于水，你感动坏了吧？”
艾德里安不再提“邪神”这事儿，而是皱起眉，冷笑了一下：“要是我能想到任何合理的理由的话。”
乔斯林看着他：“我的天哪。这么说，你还不知道你的那个邪神就是赛温？”
艾德里安又冷笑了一下，然后就笑不出来了。
“所以你明白了吧？赛温·曼铎维因，现在的地狱之主的死对头，而他一直潜伏在白银港，在咱们家。只要这事儿被阿斯摩蒂尔斯知道，你，我，曼铎维因，白银港的人都死定了。这就是为什么我要求他叫你活下来。”乔斯林说，“因为我的后半生大概率就要在东艾洛伦的某个乡村度过。我可以轻松对付盗贼、无赖、闲得发慌的农家女，但一辈子总得跟某些官员和政府打交道——这一点，通过过去十几天的经历，我认识到自己并不擅长。所以我需要你。”
他重新把委任书拿起来，在艾德里安面前晃了晃：“尽情诅咒吧。但你得明白现在这个世界上没谁像咱们两个一样命运息息相关。我，或者你，只要有一个活不下去，重新下了地狱，然后被拷问出点过往记忆，那另一个人就也死定了。所以你能不能帮我看看这上面到底还说了什么？过一会儿会不会又一堆骑兵冲进来把咱们两个堵在这儿？”
艾德里安盯着乔斯林，发了一会儿愣。
然后他慢慢转过目光把委任书重新看了一遍：“不是‘三腮镇’，而是‘魔鱼侍卫镇’。不是‘马匹事务站’，是‘辅助卫兵站’——被你干掉的四个士兵不是格勒西亚教兵，而类似官方雇佣兵，所以不会有增援。他们就是一个承接了官方委托的业余雇佣兵小队。赛温·曼铎维因？你确定？那个赛温·曼铎维因？”
“我现在就坐在这儿，和和气气地跟你说话，你觉得这个事实能回答你的问题吗？要是还不确定——”乔斯林抬起手，用细剑划开了绑着艾德里安的绳子，“这个举动能不能证明一切？”
小魔鬼迟疑了一下，慢慢从绳堆里挣脱出来。然后一边盯着乔斯林一边把手脚解开，接着立即跳出门外，钻进了雨林里。
乔斯林耸了下肩，在三匹马身上的防水行囊里找到了一个锡制盘子、一柄印有苏尔家族徽章（应该是）的勺子，然后从胸甲做的锅里把煮海豚肉盛了出来。
等他喝完了第一碗汤，艾德里安又湿淋淋地从黑暗里走到了门边。
小魔鬼叹了口气：“行吧，给我说说，你还知道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