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声音听起来充满诱惑力，每一个音阶似乎都标有“这太有道理了”的备注。乔斯林在这一瞬间情不自禁地想起了她美妙的躯体，这叫他想要迫不及待地听从她的一切建议、跪在她面前，亲吻她的脚趾、小腿、大腿……这冲动叫他的呼吸变得急促，情不自禁地握紧了拳头，要迈向她——

于是包裹着圣印的油灰溢出指缝，圣物直接接触了他的皮肤。

剧烈的疼痛一下子叫他清醒过来并皱起眉头：“别打这种主意。别忘了我的身体里还有一半光辉神力，你他妈想叫我挨雷劈吗？像艾德里安或者奈瑟那样？”

艾西莉终于变得疑惑起来。她琢磨了一会儿，笑了一下：“好吧，我只是开个玩笑。屠魔王子？听起来不坏。还有——”

她撅起嘴，像情人那样撒娇：“干嘛这么凶？算是有我一半的错吧，可我不是也回来帮你了吗？我想召唤个小魔鬼捉弄捉弄雷击舰上的几个水兵好叫你的女孩儿和狗头人溜出来，谁知道来的是艾德里安？阿斯摩蒂尔斯对他可真够意思，他成了雄霸魔！”

“晚点再谈这事儿吧，现在咱们得琢磨琢磨这么把我弄成这支舰队的英雄，至少是阿吕那心里的英雄。”乔斯林又握了握圣印，叫自己感受到更多的痛楚。艾德里安和艾西莉在接触到圣印的时候都完全无法忍受，而他却可以控制自己的情绪。他猜这不是因为自己相比前两者更加意志坚定，而是因为来自生母的光辉女神后裔血统，因此他才能用这种痛苦来刺激自己，摆脱艾西莉刚才的掌控以及诱惑。

绝不能，绝不能叫艾西莉发现自己把这玩意儿抠出来了，也必须尽快找到办法重新把它塞进自己的身体里。否则，等体内残存的神力一点点被魔鬼血统吞噬，自己就会变成一个纯粹的欲魔——完全服从艾西莉的、她的下级。

他在一片狼藉中找到了圣剑，然后故意捏着剑刃把它拾了起来、插进剑鞘。他没在艾西莉的脸上看到失望的神情，显然欲魔比他更懂得掩饰内心的想法。

然后他来到舰桥下方——舰长室旁边的廊道距离甲板大概有三层高，现在阿吕那还悬在那里，底下是锋利的钢铁碎片。乔斯林仰起脸：“嘿！你打算一直挂在那还是跳下来？”

阿吕那没说话。乔斯林以为他昏过去了，于是打算找到条路上到廊道，搞清楚他是怎么叫自己一直挂那里的。

然后意识到哪里不对劲——

地上有不少尸体，其中一些完全成了碎肉块。他刚才走过来的时候觉得脚底又黏又滑，差点被绊倒。

问题就在这里：他之前看见了这一切，但心里没任何反应，好像那些肢体碎块就只是木屑或者铁片似的。他立即意识到自己应该表现出某种不适，于是赶紧补充一句：“然后咱们再谈谈你原本打算对我做什么——你差点把两艘船的人都害死。”

阿吕那忽然说话了：“没错，你说得没错。”

他的声音像梦游似的，又慢慢转脸，目光落在炮塔上——赫伯特焦黑的尸体就躺在那儿。

“我该下地狱。”阿吕那松开手，叫自己坠落下来。

乔斯林迅速往前迈出两步，在钢片戳穿他的肺部之前接住了他。阿吕那忍住发出一声痛苦的叫喊，乔斯林把他放在甲板上，半蹲下来气哼哼地盯着他：“所以说攻击格勒西亚神官舰只之类的事儿完全是瞎编是吧？你其实是奥格斯格可以信赖的人——那种能帮他做见不得人的勾当的狠角色，对吧？”

阿吕那痛苦地叹息了一声：“抱歉，我完全是为了舰队。”

“但你没想到反而干掉了你的战友和指挥官，所以难过得要死？”乔斯林拍拍他的脸，“清醒清醒吧。现在你们的舰队指挥官被干掉了，必须有人要对此负责。要你真觉得对我抱歉，就好好活下来把事情说清楚。要不然，你死掉了，你猜猜所有人会觉得那魔鬼是因为夜袭群⑥玖④九③⑥壹三五什么跳出来的？没错，因为我！”

阿吕那瞪着他，又看看一边的艾西莉——他觉得有些事儿不该当着这个陌生的海军军官的面说，但下一刻又觉得这位军官好像原本就从头到尾参与了整件事似的。于是他又叹了一口气：“你说得对，好吧，这是我应该承担的责任。”

他真的愿意为了责任、道德歉疚感之类的玩意而活下来？乔斯林心中忽然生出一个难以遏制的念头，在他自己反应过来之前，话就已经说出口了——而且是以一种相当和善而富有情感的语调说出口：“要我说不能理解你的做法，完全是谎话。得了，我懂——一个忠于舰队、忠于领主的军官，不得不违背自己的良心做点坏事，然后这点坏事铸成大错，于是想要用自己的生命来做最后的挽救，对不对？”

乔斯林一边说，一边从衣兜里摸出一枚秘能水晶，暗金色的咒文被封印其中，像是夜空的星辰：“你有可能是奥维多尼亚最后一个有良心的人了。所以，你的生命比你自己想象得还要重要一点儿。那么答应我一件事：要你真觉得抱歉，那么，从现在开始你的生命和灵魂都属于我，你绝不能轻易结束它，怎么样？”

阿吕那发了愣，盯着乔斯林手里的秘能水晶，然后看到乔斯林捏碎了它。

一个“治疗重伤”被释放在他身上，几乎在一眨眼的功夫，强大的魔力就叫他的四肢和身体像不听使唤了似地扭曲起来。然后，骨骼复位，血肉愈合，海军少校发现身上的痛苦全没了，他被价值数百金欧的法术治愈了。

但此刻他心里滋生出来的不是喜悦与安慰，而是可怕的自责和愧疚感。他颤动着嘴唇，盯着从乔斯林手里撒落的水晶碎屑，隔了好一会儿，终于吐出一口气：“好。”

一种极度舒适的感觉传遍全身，这时候乔斯林才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出于一种没有被遏制住的魔鬼的本能，他自己同阿吕那签订了一个灵魂契约，还是对方几乎全是义务，而没有权利那种，就像在银指法师塔时艾西莉想要自己做的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