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西莉笑了一下：“这很正常。在利用阴谋对付别人的时候就得提前做好落入别人陷阱里的准备。跟魔鬼们达成契约的不都是蠢货，还有更多精英人士。地狱事务厅记录了无数契约双方斗智斗勇的故事，其中不少人类还曾取得了胜利。”
“好吧。”乔斯林点点头，“你觉得他们打算在哪里动手？”
“至少不会在海上。薇尔娜是你的护身符，也是他们叫你安心的工具。但到了暴风岛肯定有一场盛大的欢迎仪式——譬如说在众目睽睽之下，你被格勒西亚间谍干掉，或者干脆是格勒西亚海军、海盗突袭港口。既然前几天他们没等到格勒西亚主教的船出港，那唯一的王子死在敌国手上，他也有充分理由为自己女儿的丈夫复仇。”
乔斯林拍了拍护栏：“所以，到暴风岛还有将近一月的时间，他们想在这段时间里把我的老底搞清楚，咱们也可以在这段时间里——你觉得阿吕那的灵魂归属了地狱或者哪个魔鬼了没有？”
“这个说不好，咱们明天想法儿瞧瞧吧。这事不难，先去跟你的未婚妻打听打听。”艾西莉在他胸口上摸了摸，“或者去我那儿？”
乔斯林盯着海面想了想：“要么，趁现在，你去把阿曼达弄回来？作为诱饵的话，她的任务已经结束了。”
“我怕凉。”艾西莉不高兴地说，“而且你担心什么？他们要干掉她就不会把她弄来海上。没什么可着急的。给我三天时间，保准叫阿吕那乖乖倒向我们。”
……
到了早上的时候，风暴舰队的舰长们乘坐小艇来到旗舰——在今天航行一天之后就将进入深海区，按照惯例，将召开最后一次值班会议。
阿吕那登上甲板之后跟几个军官在一块闲聊，等待奥维多尼亚王子与薇尔娜女爵露面——走到首楼二层的平台上，朝他们招招手，说几句话。然后舰长们再单独跟舰队指挥赫伯特·卡佩上将开一个战术会议，再一次确定各舰的防卫职责。
按照阿吕那的看法，风暴冠冕号的甲板上有点乱哄哄。乔斯林王子带来了一个王家卫队，卫队长是阿杰尔·本森，另有十一名王家侍卫。现在这些侍卫正在跟甲板上的海军士兵胡闹。他们在玩一种相当古老的游戏：往海里吐唾沫，然后引来了一群红鳍暴躁飞鱼。
这种鱼跟它们的名字一样，拥有火红的宽大鱼鳍，在有风的日子里能在空中滑翔上百米，甚至可以短暂地机动，还有些人声称瞧见过它们在半空中捕猎海鸥。另一方面它们的脾气也的确相当暴躁，讨厌比它们的鱼群规模大的、暴露在海面上的物体。
现在这群飞鱼昏头昏脑地对风暴冠冕号发动了攻击，卯足力气往干舷上撞，船员们就又开始比赛谁的唾沫能被它们在空中吞掉。
这情景叫阿吕那觉得不大舒服——要整个暴风岛海军都能跟自己的公海咆哮号一样拥有良好的军纪，那大概只需要现在三分之二的规模就能跟格勒西亚人抗衡了。不过站在首楼二层的赫伯特上将似乎对这情景并未感到不满，反而在高高兴兴地跟身边扶着护栏的薇尔娜交谈。
阿吕那看着她——她高高在上，整个人在金色的阳光下散发着微光，好像一位海上女神。他从她身上感受到了一种难以接近的高贵与优雅，但同时又明白这种高贵是矛盾的：在乔斯林·奥维因面前，这位女爵就夜袭群六九肆玖③六①三五会变成另一种模样。
他知道两人之间拥有一条天然鸿沟，这条鸿沟是因为古来血统传承而产生的。仅仅一个或者两个高贵名号，就能在相差不大的人之间制造难以逾越的隔阂。而这种隔阂，因为他身处暴风岛海军，变得更加深刻。军纪与才干不能抹去它，只要舰队还属于奥格斯格·卡佩，那自己就永远没可能与薇尔娜、赫伯特，或者乔斯林那样的人平等地说话。
想想看，一会儿，那位王子就会出现在二层，被光辉灿烂的服饰包裹，向所有人致辞——但在那样的外表下，他甚至没法儿理解——对，并不要求他赞同，只需要理解——舰队国家化这事儿的意义。
这想法叫他慢慢吐出一口气，独自走到护栏边往海面上看——他赞成干掉乔斯林·奥维因。因为一个任性的、能将整个家族置于危险境地的王子肯定不会是一个好的君主，其次，他死掉之后卡佩家族才有可能取代奥维因成为奥维多尼亚的领导者。要是没法儿叫舰队国家化，那就叫国家舰队化，从长期来看，两者的区别并不大——
这时候忽然听到一声惊叫。阿吕那立即转过脸，瞧见的是一个身影从护栏边掉了下去。他最先反应过来，一边迅速跑向右舷一边抓住一个士兵问发生了什么，但那个士兵也没看清。等他跑到了船舷边，才看见海里有一片淡红色的血迹——一个士兵的右胸上插着一条红色鳍暴躁飞鱼在海水里挣扎。
现在战斗舰处于低速航行状态，但船速仍然谈不上慢。掉进水里的士兵被卷入船边的漩涡流，浮浮沉沉地往舰船中部去——那里有三对明轮，其中一对正在运转。
风暴冠冕的干舷高足有二十呎，一个身体健康的水手从甲板上跳下去，再考虑到船边的涡流，不但没法儿救他，反而会把自己也卷进明轮里。因此阿吕那知道这家伙没救了——这就是军纪无法向公海咆哮号看齐的结果：暴风岛舰队每年都因此死上几十个人。
于是他立即转脸，打算大声命令挤在船舷边的士兵们滚回去，以免再掉下去几个，然后瞧见一个金发的年轻人正把外套丢在地上，并且开始脱下自己的靴子。
刚才他就注意到了这家伙——看起来是一位王家侍卫，在比赛吐吐沫的那伙人里就数他最兴高采烈，掉下去的那位要是被明轮搅成渣滓，他也得负上一半责任，果然跟他们的那位王子一个——
等等，他愣了一下，这好像就是乔斯林·奥维因。
作者的话：晚上要烧纸，今天只有一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