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阿曼达。”乔斯林在钢制护栏上飞快弹动手指，“咱们那位伯爵跟我们想到了一块儿去——我们要对付他，他也要对付我们。为此他得弄清楚前段时间里我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我猜一起被弄走的还有格力高。”

乔斯林琢磨了一会儿：“我告诉格力高我是个不死者，而奈瑟对我说这种转化办法在北方法师公会的高层当中可能不算是秘密，那位伯爵应该也清楚。所以他们应该只能查到这一步。”

“你的那位受保护人知道得可更多，现在她也在他们手上。”

“她？不用担心，至少在头两三天的时间里她什么都不会说——别低估爱情的力量。况且不止爱情，像我这么有趣迷人的男人，运气好的话，她这辈子还能再找到两三个，但同时还是个王子的，她就再也遇不着了。为了她自己的未来着想，她会尽一切可能确保我对敌人有底牌，要不然我干嘛放心地那么久不理她？你瞧，目前而言她是个好饵。”

艾西莉高兴地说：“目前而言你也是个好魔鬼。但咱们得在她说出更多之前把她弄出来。”

然后她伸手在乔斯林胸前抓了一下，手里多了一份羊皮卷轴。她展开卷轴在黑暗中看了一会儿，又展示给乔斯林看：“瞧着。”

乔斯林发现这就是自己在地狱里签署的那一份契约。当时签署之后契约变成了灰烬，现在却又再次出现了，甚至连当时被手指弄上去的淡红色土壤痕迹都在。

“现在教你契约的另外一种用法。”艾西莉用手指在契约上指了指，乔斯林看到以地狱语书写的一些字符似乎在活动——随便一看，觉得它们像虫子一样蠕动，但认真地瞧，一切又都没什么异样。

“观察这些发生变化的字符，再试着把它们重新组合起来——别叫自己有某种固定倾向，而只想要叫它们呈现意义。与此同时心里怀着对造就这份契约的古老宇宙规则的敬畏感，就像是在祈祷——”

“问题是咱俩对那种规则好像都没什么敬畏感？”乔斯林说。

“那你最好尽快叫自己有。”

乔斯林还想说句什么，但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接受到了某些信息——契约上的字符组合在一起，表达了某种新的意义。他立即叫自己的视线和思维都同时发现起来，像是小说家试图捕捉头脑中某个即将消散的灵感那样，不敢放松思考，同时也不敢叫自己往某一个方向想得太仔细——

某种碎片似的情景击中了他的脑袋，他觉得自己看到了阿曼达——衣袖被撕掉一截，手臂上鲜血淋淋，领口也被扯开了。还闻到了气味，鲜血的味道，海腥味儿，新洗过的衣物上的肥皂味儿。以及环境，昏暗，摇晃，钢铁栏杆，拇指地板，有节奏的海浪声……

他下意识地想要知道更多，但这个念头一生出来，这些东西全部消失了。他像惊醒了似的回过神，看到艾西莉也深吸了一口气，并转向远处的舰只：“她在海上，某艘船上，遭受了酷刑折磨。”

乔斯林晃了晃脑袋，将一种沉闷感驱离：“咱们现在的风暴舰队一共有……六艘战斗舰，十一艘雷击舰，对吧？弄不清楚在哪一艘上刚才看见的那些就没什么意义，我得再看一遍。”

但他注意到艾西莉手上的契约消失了。她笑了一下，像在看乡巴佬似的：“你不能毫无限制地使用契约，只有在被保护者遭遇危险的时候，古老规则才会对你发出一次警示。这一次机会已经没了。要你惊异于这种力量的强大，就最好多练习练习我教给你的契约知识——距你上一次练习书写地狱语过去多久了？”

“惊异是有一点儿的，不过不是‘惊异于这种力量的强大’——”乔斯林叹了口气，“所以你们魔鬼一直以来就是用这种方式来保护某个人？天哪，我提醒你一下，人类现在可以在地狱建造法师塔，搞出自由往来的传送门，还有能跨越晶壁通话的通话器，而你们魔鬼还在用这种‘古老力量’占卜解梦似的找人？”

他摇摇头，看向远处的舰队：“我忽然能明白为什么你觉得待在奥维多尼亚之王身边就可以免于那位大君带来的风险了——你说阿斯摩蒂尔斯捱不捱得住这艘战斗舰的一炮？”

艾西莉看着他：“上一个有你这种狂妄的念头的人类君王叫做赛温·曼铎维因——后来他不但被自己所创造的自己干掉，还被流放去了无尽虚空。阿斯摩蒂尔斯能跟神灵抗衡，我还想着有一天能当上人类君主的王后，所以，亲爱的，管管你的脑袋里的那些念头吧。”

乔斯林笑起来：“地狱里最庞大的魔鬼有多大？可是看看那边——”

他指向远处的黑暗中——一点光亮出现在海面上，然后有规律地闪了闪，那是一艘完成了夜间巡航警戒，正在回到舰队的雷击舰。

“那东西320呎长，在地狱里的时候我可没见到像这么大的魔——”

他闭上嘴，忽然想到自己刚才“听”的到“有节奏的海浪声”。

那不是海浪声，而是雷击舰的明轮转动时所激起的水浪声。

“要眼下这情景也是那个古老规则叫我看见的，那我就收回我的话。”乔斯林指向远处，“阿曼达应该就在那船上。”

他眯起眼睛眺望那艘战舰，瞧见了船体上的文字：“公海咆哮”。

“要我没记错，那艘船的舰长是阿吕那·卡贝尔。有意思，他先跑来对我们说暴风岛伯爵打算挑起战乱，又把我的被保护人弄到了他自己的船上——现在我觉得咱们可能是被骗上船的了。”乔斯林拿肩膀撞了撞艾西莉，“两个魔鬼，或者一个半，一脚踏进别人的陷阱里，被弄到了海上、别人家的主战场，你对这事儿怎么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