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都能理解你的想法以及崇高动机，少校。”大公一本正经地说，“你是每一个公国士兵的楷模。”

能理解才怪。其实乔斯林现在在琢磨的事情是这样：要这家伙真有他自己所说的一半那么高尚，那他挂掉之后灵魂百分之百要上天堂。

这意味着这位阿吕那·卡贝尔少校变成了自己的潜在客户，这么纯洁的灵魂一旦堕落，保准叫自己变得更强大。唯一的问题是，把他变成装在秘能水晶里的苍白小人儿和叫他活着继续为奥维因服务哪个划算。

“鉴于卡佩伯爵命令你的雷击舰出航，因此我希望你能尽快回到舰队中去，尽可能地向我们报告你所获知的最新消息。但最优先的，是你务必要保证自己的安全。”

阿吕那抿了下嘴，似乎被奥维多尼亚大公这话感动了。他深吸一口气，挺起胸膛，通的一声把手撞在胸口上：“是，陛下。”

然后他又朝乔斯林和艾西莉分别看了一眼并致意：“殿下、女士。”

退后两步之后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乔斯林转向克拉伦斯，摊开手：“所以为什么？那家伙昨天还打算跟安德鲁好好谈谈航行贸易权的事情？”

大公看着他：“好好想想，你会知道的答案的。先想想他安于现状的所能得到的，再想想挑起战乱所能得到的。”

唉，思考这种事儿就好比解开一道谜题。打眼一瞧叫人头痛，但认真去想，慢慢就能得到结果。从前乔斯林讨厌干这种事，艾德里安热衷于干这种事。现在把他干掉了，自己就不得不——

“他家祖上成为暴风岛伯爵是因为当时他家是一伙比公国的港口卫队还要强大的海盗舰队，而当时咱们跟海那边的关系相当差劲。”乔斯林琢磨了一下，“而现在他的舰队负责狭海防务、商业护航，以及偶尔的不分敌我的走私、抢劫、谋杀。”

“他的防务费用来源于公国财政。商业护航的费用来自于商业合同。走私、抢劫、谋杀所得，则完全是净收入。”大公接过他的话，“所以他是个大家伙儿都不喜欢，却又都离不开的角色。”

乔斯林打了个响指：“但这还不是本质。本质上来说，他的一切财富都源于我们跟海那边的持续敌对状态。要是未来一段日子我们跟格勒西亚的关系忽然缓和，他的地位以及权势就将被削弱，所以他需要战乱——低烈度的战乱带给他的收入高于商业活动的利润。”

大公赞许地笑了一下：“再想想阿吕那·卡贝尔少校——你得理解他的动机，然后才能更好的操控他。”

“得了吧，舰队国家化、议会化？我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儿，但我不理解他，一个出身高贵的少校，怎么能真心想叫这件事儿变成现实。”

大公在敲了敲书桌上的那摞文件：“那么来瞧瞧这些东西吧。”

于是乔斯林就走过去翻了翻。这是一些跟奥格斯格·卡佩伯爵所统治的暴风岛相关的财务报告：他的舰队消耗、领地收入、防务费用、商业利润、灰色产业纯利润的预估，以及他的不少封臣的领地财务报告。

乔斯林花了半个小时才大致浏览完这些乱七八糟的玩意，然后皱起眉：“桌子上的这一堆，就是为了搞清楚阿吕那·卡贝尔为什么跑来通风报信？”

“没错。”大公高深莫测地看着他，“艾德里安从类似的资料里得出有效结论大概花了一个礼拜的功夫——比我年轻的时候要好得多。我希望你能超越他。你可以把这些东西带回去慢慢——”

乔斯林叹了口气：“可怜的艾德里安，我知道他平时为什么看起来那么累了——叫任何一个笨蛋来统治一个国家都会很累。得了吧，不就是这么回事吗——”

“奥格斯格的老家在暴风岛，那破地方的确养得起一支一百多年前的庞大海盗舰队。但到了现在，他的舰队规模已经膨胀了四倍，这叫他高度依赖公国的防务费用。”

“与此同时咱们只给他钱，不给他封地。他的舰队扩张了，军官数量也增加了，相比当海盗的时候还多出了不少行政冗员，这导致他手底下出现了大量的类似‘封臣’一样的角色。奥维多尼亚的土地可以养活足够的封臣，但奥格斯格没法儿把暴风岛——他的老巢——封给别人。”

“他可以去征服海外领地，但目前两国之间的脆弱平衡限制了他这么干。所以，他对手底下的军官们的安抚手段就是，军衔、金钱。但问题在于，海军军衔只存在于海军内部，或者说，一支雇佣军队的内部。而在海上，金钱能够买的东西的又相当有限——哈，这就是为什么咱们一直以来都限制暴风岛舰队的军官在陆上置业的原因，对吧？”

“所以像阿吕那·卡贝尔那样的年轻人——明明身体里流淌着‘高贵’的血，却连个爵位都没有。他只要一踏足白银港，即便身为海军少校，也没法儿进入贵族俱乐部。”乔斯林舒服地出了一口气，“好嘛，这才像话，这才像是个活生生的人——他当然希望海军国家化、议会化。那样他就不再是奥格斯格的私兵，而是公国军官，能够获得爵位、封地、传给子孙后代的不动产，用不着在四五十岁的时候就头痛自己的关节病。”

大公看看桌面上的文件，又看看乔斯林，一点儿没掩饰自己的惊讶：“这些都是你刚才得出的结论？”

“不全是。有关海军军官的穷酸样儿我早就知道了——他们在私人会客室都舍不得给姑娘们买一杯酒，你能想象还有人在搞到一半的时候因为炎热和脱水而晕过去吗？”

大公皱了下眉，但只是说：“好吧，这也是你获得信息的一个渠道。”

——这可太爽了。看到了吧，一旦你拥有了权力和冠冕，那从前说出来会被责骂的事儿也立即变成了事关公国安全的正经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