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他沉默了一会儿，仿佛在琢磨该怎么用最简练的话语回答这个问题。但几秒钟之后他又吐出一口气，重复了一遍：“的确是个好问题。要回答这个问题我就不得不回答你更多的问题——这就是为什么我一直以来都觉得，你才应该成为奥维多尼亚之王，一个富有耐心、能够承担责任的，聪明的王者。”

然后他向前走了两步，往西边看了看——从这里能看到白银港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的高大外城墙，以及海面上一片一片的白帆。其中一些小船正在入港，而一些本来已经准备好扬帆起航的大船也在降下船帆。

乔斯林知道是自己的命令生效了——再一次的，白银港被封锁了。

“你已经知道了真名的含义。”奈瑟开口说，“想要知道我怎么窥知命运，就得知道什么是命运。想要知道什么是命运，就得知道什么是真名。乔斯林，这么打个比方吧，真名之于世间万物，就好比职业之于白银港的市民。”

“那边的码头上有不少无业游民，实际上白银港里有一份正经工作的人不超过总人口的百分之三十，对吧？这些无业游民，你可以把他们想象成这世界上没有真名的人。这些人每天都会做些什么？难以预料。未来的人生将会怎么样？也难以预料。这就像是没有真名的人，尚未在这个宇宙中形成确定的本质投影，因此他们的本质，挺难与其他人的产生什么特定的联系。”

“而拥有了真名的人，或者魔鬼，星界种，就像是那些有固定职业的人。因为这个职业，他们每天会做类似的事，而未来的升迁道路则被规划好，或许会有变化，但相对于无业游民来说，很小。”

“因为他们的这份职业，他们也不得不常常同拥有类似职业的人打交道，这就叫他们的命运彼此纠缠在了一起。这也很像是真名——拥有真名的存在，常跟自己的同类打交道。无论是为了表达臣服，还是为了掌控，他们都可能会知晓别人的真名，于是，他们的本质投影得以交汇、纠缠，这就进一步固化了他们的命运。”

“等等。”乔斯林说，“我没明白。更多的影响，不应该是叫命运变得不可捉摸吗？”

奈瑟看向他：“现在你是奥维多尼亚之王，你的每一个念头，都会影响无数人。比如那里——”

他指向白银港：“你下令封锁港口。这个命令或许叫不少人今天失去工作、叫不少商家财产损失，于是怨气与愤怒就开始积累。这种大范围的积累，所可能导致的结果很容易预见——一直这么干，你的统治就有可能被推翻。这些影响，就叫你的命运变得更加明晰。”

“而现在，你是阿斯摩蒂尔斯。你是魔鬼之王，为了掌控，不得不获取不少魔鬼的真名，于是你的本质同宇宙中大量的本质纠缠，又产生了次级纠缠，于是，你的命运在由无数人的命运所构成的强大力量下，变得稳定、清晰、可以预计了。”奈瑟想了想，“或者说，是难以摆脱了吧。”

乔斯林皱了下眉：“一个人，变得越来越强大，他的命运就会被注定？这听起来挺不对劲——越强大的存在越应该有能力改变自己的命运。”

“这种改变也是命运的一部分。所以没人喜欢知道的自己的命运，因为害怕知晓也是命运的一部分。现在，你还想要继续听下去吗？至少目前我所说的这一部分，还没牵涉到你。”

“我得搞清楚我想知道的。照你说的说法，这也是我的命运，对吧。”

奈瑟笑了一下：“这是你身上最叫我欣赏的品质。你很少对什么东西感到敬畏。好吧，听着，作为一名六级执业法师，我尚未凝聚真名，于是跟总公会的所有高级法师一样，想要扭曲，或者摆脱注定堕落的命运。”

“而我们已知的办法就是巫妖转化，对吧？但死灵派系的法术已经被那位大君带去了地狱，九环魔网中不存在可以进行巫妖转化的途径了。于是我开始寻找的别的办法——”

“你找了现在的办法——用灵魂水晶。”

奈瑟叹了口气：“不。不是我找到的，而是早有人找到了。”

他犹豫一会儿，看着乔斯林：“其实现在你的处境不算坏。你是个半魔鬼，我听说了，但你也得到了光辉女神教派的支持，同时你还会成为奥维多尼亚的王。因此，你能找到办法应付阿斯摩蒂尔斯，至少能安安稳稳地度过几十年，享受你从前没享受过的一切。但要是你听了我接下来说的话，你的命运就将同我曾经摆脱掉的命运纠缠在一起，密不可分——孩子，再给你一次机会，好好想一想，你确定吗？”

奈瑟·罗切斯从来就不是啰啰嗦嗦的人，但现在两次问自己“到底想不想听”——说实话，乔斯林觉得有点儿发慌。

但知道更叫人发慌的是什么吗？是脑袋里一直带着一个疑问去生活。他可不是那些能浑浑噩噩地糊弄完一生的家伙。

“要是你当初把我拖进地狱里之前像这么问问我的意见我会很感激。但现在，得了吧，别磨蹭了。”

奈瑟点点头：“好吧。是北方法师公会的建立者，同地狱大君缔结了契约的传奇法师萨曼沙·罗德里格找到了这个办法。听起来难以置信，但我有理由怀疑，他当初也使用了跟我现在一样的法子，从自己的命运中逃离了。”

“也就是说，有一种可能，他现在仍旧生活在这个世界上。但跟我打算做的一样，不叫自己再牵扯进任何事里。而之所以如此，是因为秘能水晶，或者说，因为诞生于五百年前的秘能水晶技艺——这种技艺，可能蕴含着一个相当恐怖的秘密。”

“萨曼沙大师发现了这个秘密，然后意识到自己完全无法对抗，因此选择从命运中抽离。”

作者的话：第二更在23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