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建国日(二)

死在地狱里 沁纸青花 2222 字 2个月前

阿曼达恋恋不舍地又深吸一口气,把手探进乔斯林的臂弯,像一位真正出身高贵的小姐那样绷着后背往台阶上走:“可你不是说你要在庆典上现身、动手吗?庆典不是在假面舞会之后吗?干嘛那么着急?”

乔斯林笑了一下:“着急的绝不会是我——到那儿你就知道了。”

宫门前夜袭群陆玖肆玖③陆一三伍设有晶石门,配有一位戴面罩的、高瘦的执业法师,以检查进入宫廷的人们身上是否被施加了魔法——晶石门负责检出,执业法师负责甄别,譬如某些高龄人士被施加了隔绝病菌的恒定洁净术、维持体温的恒定恒温术,此类当然得予以保留。

而另外一些,譬如增强某人的魅力、散发迷人而非宜人气味、甚至叫自己看起来像另一个人,都得被坚决清除。

宾客们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与不公对待,但鉴于前几天发生的事,谁都明白目前公国当局正处于一种相当微妙的疯狂状态之中——不然谁会在九月节搞假面舞会?

因此,除了抱怨几句之外,一切都得到配合。

乔斯林与阿曼达以某位行业代表的身份通过宫门,瞧见爱瑞丝用奈瑟的样子一本正经地站在那里,就严肃地对她眨了下眼。此前已经通过晶石门,爱瑞丝低沉而迅速地说:“你没带水晶?一枚都没有?!”

“带那东西干嘛?在这儿大开杀戒?”乔斯林从她身边走过,“放松点,没什么可紧张的。”

两人穿过宫门,步入大厅。

阿曼达立即从刚才被外面的景色所带来的震撼中摆脱出来,并被新一轮的震撼所掌控。

“这儿就是你之前说的盛夏厅吗?”她觉得自己现在像一个短暂失去灵魂的木偶,在被乔斯林牵着走。因为她剩下的思想与灵魂都在被周围其他的东西吸引了——

她头一次意识到作为人类,可以被装扮得如此漂亮:那些亮闪闪的王家侍卫、宴会女侍,每一个都拥有天神般的完美容貌,无可挑剔的优雅举止。即便在面对那些光彩夺目、几乎叫人无法逼视的高贵人士时,仍能保持不卑不亢的派头。

也是在这时候,她能够理解乔斯林昨天对于亚伦·威尔逊的评价了——他弄来的两套衣裳原本被阿曼达视若珍宝,觉得倘若一个人成为整个西艾洛伦的女王,这衣裳也足以衬她。可现在她觉得自己的装扮相比宴会女侍而言都显得有些寒酸,要不是乔斯林身上那种相当高贵而自信的气质,自己保准要觉得很不痛快,甚至想要尽快离开这儿了。

因为不单单是那些人,还有这座盛夏厅——大厅高得像是没有天顶,而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的确没有的。顶端是一整片巨大而透明的玻璃,天光从高处洒落下来,叫周围那些高贵而美丽的人看起来好像都生活在天堂,而自己只是一个不受欢迎、格格不入的闯入者。

她紧紧抓住乔斯林的胳膊,任凭他将自己带到盛夏厅的东侧,在这里有被装饰成小喷泉模样的洗手池、生长在室内的珍稀花簇、以及一片玻璃幕墙之外悠闲地游荡在草地上的孔雀。

“我们在这儿等。”乔斯林说,“等到庆典开始——大概在下午三点钟。”

“那舞会呢?什么时候开始?”

乔斯林笑起来:“已经开始了。”

“哈?”

“这不是酒馆或者私人会客室里那种舞会——谁会真跑来这种鬼地方跳舞?实际上,是给这些人一点儿时间:先透露出一些消息,再叫他们在某个合适的场合、在面具之下比较没什么顾忌地交换彼此的讯息,然后意识到某种趋势不可阻挡,一定会成真。”

乔斯林眯起眼睛看向大厅西侧——那里是白银宫殿内的出入口——“于是就会有不少不怎么支持这件事的人,意识到自己没必要为一件注定成真的事情而得罪强大势力,譬如说今天的权力交接——往那儿看。看看目前为止西艾洛伦最有权势的两个人吧。”

阿曼达没明白他指的是什么,于是把目光转向西边,随后发现盛夏厅中的音乐声不知什么时候停止了,而之前人群中那种缓慢而低沉的交谈声也消失了,所有人都将身体转向一边,并微微低下头,恭敬地看向门内——

一个年老的男人走了出来。他头戴饰以珠宝的黑铁冠冕,头发被从玻璃幕顶投下的光线照耀,像阳光一样耀眼。他身披冰霜巨蜥膜翼皮做内衬的白色大礼服,其上点缀着貂尾、狮鹫尾茸。

他走得很慢,神情肃穆,仿佛不大高兴。每当他向两旁微微一瞥的时候,处于他视线中的人都立即将头垂得更低,并将身体微微前倾。这叫他更多出了一种威严的气质,显得难以亲近且充满权威。

强化了这一印象的是他手上托着的那枚宝珠——黄铜的镂空外壳伤痕累累,其中包裹的红色水晶也出现了几道深刻裂痕。然而这些都意味着古老而高贵的血统、悠久而强大的传承,以及,奥维多尼亚大公的至高王权。

在大公身后的是一个中年男人。他更高些,没有佩戴冠冕。但他身穿灿烂仿佛太阳神甲胄的仪铠,披挂火红的披风,手中执有一柄粗糙却被磨得光滑的青铜权杖。这意味着他从前在相当多的领域代行王权,拥有白银港、奥维多尼亚、乃至整个西艾洛伦的最高权力。

现在,仿佛沐浴神光的大公与最高执政从人群中缓慢走过,整个盛夏厅都变得相当安静,几乎能听见心跳。可是,偏偏就是在这时候,阿曼达忽然觉得不那么局促了。

因为她意识到就在眼下,刚才那些叫自己觉得仿佛天堂圣灵的人在这一瞬间、在权威之下,都褪去了神性,同自己一样变成了卑微的凡人。无论内里怀有怎么样的心思,但在眼下他们同自己一样卑躬屈膝,完全地慑服于远处那两个人了。

于是她轻轻地吐出一口气——大公与最高执政在王家侍卫的护卫下走进盛夏厅北侧那两扇镀金的巨大木门内,而厅中重新谨慎地、小心翼翼地热闹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