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曼达忍不住张开嘴：“你是说你的那个委托者，他的家族……富有到了这种程度？天哪，到底是谁？我一定听说过！”

这时候太阳完全升起来了，乔斯林盯着闪闪发亮的上城区看了一会儿，又用拇指和食指捏着装有尤利安灵魂的那枚秘能水晶，对着阳光瞧了瞧：“这样的家族并不少见。只是你听说过的太少了——这座城市因为秘能水晶而兴盛强大，而制造一枚秘能水晶需要八十多种魔法物质，每一种都对应一个繁荣的行业、一个占据行业顶端的家族。所以别费心思了——你还没回答我，加不加入我的计划？”

“当然！”

她回答得太快，乔斯林看了她一眼。

“因为昨晚我想清楚了一件事。过去一年我为了摆脱从前的自己而待在白色方尖，战战兢兢地被胁迫，强迫自己变成那个阿曼达·希尔——愿她安息——结果却落到之前的处境。天哪，我本来是为了摆脱泥潭，却叫自己陷入另一个泥潭！现在我明白了，白色方尖、魔法学徒、上城生活都只代表一件事——我想叫自己过得快活点。那么——”

她迅速往前跨了一步并转过身，一边按着剑柄倒退着走一边抬手搭了下帽沿：“我跟你在一起的时候就很快活，所以，魔——雷斯林先生，我乐意为您服务，甚至也愿意成为一个魔鬼。那么咱们接下来干嘛？哦，我得去工会总部找到莫瑞恩·马丁，问问他那边有没有爱瑞丝·克莱的详细资料？这事儿跟你的复仇计划有什么关系？”

她的手指在匕首的柄上兴奋地弹动：“另外我需不需要额外给他点儿教训？”

乔斯林能够理解她的这种状态——一夜没睡，处于因为极度困倦而导致的极度兴奋中，更别提还同时抹去了一个过去一年中时刻笼罩在心头的最大阴影。

她肯定觉得自己像个参与到了一场注定胜利的冒险中的幸运小女孩儿。

好吧，能这么乐观也是好事。

“因为我得确定那个年轻人的死，是不是由于一场莫名其妙的情杀导致的。如果不是，那这其中就还有别的阴谋。”乔斯林边走边说，“在爱瑞丝·克莱的身上就有些疑点——一个女人同时得到了六级执业法师和格勒西亚王子的爱，不该同时从两边获得利益吗？她干嘛要他们俩分出个你死我活？”

“所以，咱们找到她，当面问问她有没有谁叫她这么干。只要其中有任何牵涉到我……的委托人的那个哥哥的事情，我们就取得了重大胜利。”

两个人走到了十字路口。阿曼达停下脚步：“你用不着睡觉，所以我猜你打算一会儿就跑去找那些光辉女神教会的人？”

“没错。我们分头行动。你负责帮我搞清楚莫瑞恩·马丁出了什么毛病。但是记住，你是阿曼达·莱布莱恩，对我魔鬼的身份一无所知——无论什么时候，你都是个被我利用并被蒙在鼓里的可怜女孩儿。”

“等着我的好消息吧！”阿曼达又压了下帽沿，“我回去睡一觉，咱们晚上在我那儿见！”

然后她转身，披风划了个圆，快步消失在路口。

乔斯林在原地站了一会儿。

怎么说呢，这女孩儿肯定有点不正常。

因为正常人在发现自己陷入到两个魔鬼的计划当中之后，不说惊恐得发疯吧，至少也不该这么兴高采烈——仿佛急于报仇的是她自己似的。

所以，没错吧？这就叫爱情的力量。

而接下来乔斯林打算在其他地方、其他人身上，把这力量再使用一次。

两个小时之后，他抵达下城区的“公国荣耀大道”。要说上城区的金冠大道是最具权势、最富有的那批人的居所的话，公国荣耀大道就是下城区精英阶层的栖身地。

整条大道禁止马车行驶，两旁林立美观得体却不张扬的石质建筑。它们通常拥有一个狭小却整洁的庭院、低矮的木质院墙、包铜的双开院门。

庭院之外是长条形、沿着大道两边铺开的花坛与小型喷泉。街面上整洁干净，铺满长条形的青砂岩石砖，三班暗藏匕首的清洁工一边负责处理掉任何污秽杂物，一边负责赶走任何一个形迹可疑的扒手。

这些都是因为，格勒西亚教皇国光辉女神教会，驻奥维多尼亚公国首都白银港的教会使团驻地——公国荣耀大道巡礼处就在这条街的12号与14号之间。所以跟狭海那边的做法一样，奥维多尼亚的人们必须叫那些热衷于往自己身上熏香的家伙们瞧瞧，一座同魔鬼交易的城市因此变得多么繁华迷人。

巡礼处的大门就开在街边，是格勒西亚那种庄严而死板的方形拱门——两根巨大的、缺乏装饰与雕琢的裸石柱撑起一块呈淡金色的石英岩，上面有光辉女神高举权杖、背衬十二芒骄阳的浮雕，大门自建成的那一天起就没关闭过，好像非得跟这座罪恶之城赌气似的。

而北方法师公会的死敌、地狱大君阿斯摩蒂尔斯的永恒对手，光辉女神麾下的主教、神官、牧师们，就藏身在这座巨大、夸张、理应充满敌意的拱门之后。要是尤利安说的没错，有关爱瑞丝·克莱、乃至那位格勒西亚王子近三年来的一切详细资料，也都被秘密隐藏在这道巨大的拱门之后、那些以粗糙石条与原木堆砌的敌对建筑当中。

于是乔斯林在门前盯着光辉女神的浮雕无所畏惧地看了十几秒钟。然后他深吸一口气，一撩披风、按住剑柄、抬腿、迈步——

与其他几十个无所事事的白银港市民一起走进了拱门里，并从门边一个身着二级牧师法袍、把脑袋剃得光溜溜的年轻人手上接过一张写有光辉女神教会教义的布料纸，又在走出十几步之后，熟练地把这玩意丢到了一边的矮灌木中，然后挤进了门后小型广场上等待领取免费圣水的队伍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