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白银港,绝大多数好东西都产自上城区,除了一样——刀剑。
只因为最频繁参与战斗的流浪剑士、雇佣兵、盗贼去不了上城区,因此为下城区的铁匠们提供了大量的订单及经验。
乔斯林的第一柄迅捷剑就是他的哥哥艾德里安从下城区的“石炉钢铁”刀剑铺里弄来的。要是忽略掉他刚好忘记告诉自己剑刃上已经被淬了剧毒这件事儿的话,那其实是一件相当不错的生日礼物。
他花了一个半小时的功夫步行到“石炉钢铁”,瞧见他家门前那个标志性的外露冶炼炉——通红的炭火在炉膛里熊熊燃烧,店铺外街道上的空气都被烤得微微扭曲。
一排矮人雇员正在奋力挥动铁锤,只要看他们的胡子就能知道谁是资深铁匠:他们习惯于在锻造的时候剪下一点自己的胡子丢进钢水里,声称这么干能给自己的作品带来好运。
所以说,要是瞧见一个下巴刮得铁青的矮子,保准就是这里最顶尖的手艺人。
乔斯林走进铺子里——其实应该说是个大厅,屋顶挑得很高,好让内外的空气加速流通,不至于叫里面的人被外面的冶炼炉蒸熟。两旁的石墙上陈列各种残刀断剑,这些东西通常属于某位极为出名的战士,在他们死后作为本店曾售的荣誉象征被高价回收,然后提醒每位顾客——在乔斯林看来——不管你从这儿弄到多么厉害的武器,最终你也还是死定了。
石墙下面是两列长条柜台兼工作台,几十个矮人、地精、人类在后面忙活,争分夺秒满足挤在他们面前的顾客的要求——以金或银鎏上名字、淬毒、修改某样配件的形状或者重量等等。
乔斯林在人群背后溜达了一会儿,没瞧见迅捷剑。这也难怪,这种极度特化以刺击为主的武器不但不适合战场,甚至不大适合两人以上的战斗,白天的时候在这种地方的销量绝不会大。因此他径直走向店铺后门,打算同里面的高阶工匠谈谈。
但一个抱着盛满酸液瓶、锡条、木屑袋子的大木盆的年轻人忽然从里面走了出来,冒冒失失地差点撞在乔斯林身上。是个年轻女人,面孔被袋子挡住,长裙外罩了一条瞧不出原色的大围裙,裸露在外的手臂和脖颈上全是灰泥,又被汗水冲刷许多条灰痕,好像刚被人从无良地精矿主的地洞里救出来似的。
乔斯林侧了下身,叫这家伙先过去。等她走到身边,他瞧见了她的脸——
哈,瞧瞧眼前这个倒霉鬼是谁。
阿曼达·希尔。
阿曼达发了一会儿愣,眼睛睁大了:“……魔鬼先生?”
乔斯林猜她现在在琢磨该怎么解释她自己在这里干嘛。从木盆里的东西和她的这身装束看,她今天就在长条柜台后面工作——跟一堆臭烘烘的矮人和男人待在一起,在吵得要死的叫喊声里迅速调制药剂,涂抹在被买家预订的匕首或者短剑上。
一个精通草药学、矿物学的白色方尖学徒的确能胜任这份工作——就像一个六级执业法师绝对能胜任乡村戏法师的工作一样。
问题是她怎么解释自己昨晚给她的那一欧哪去了。
她显然也意识到这个问题,立即眨着眼笑起来:“你来这儿干嘛?好吧,你猜我在这儿干嘛?你之前是不是说要教我匕首和剑吗?我想要来这儿弄一把珊罗匕首,你知道珊罗匕首吧——”
“所以你同时也打算来这儿近距离瞧瞧匕首和剑怎么锻造,好打下扎实基础?”乔斯林眯眼盯着她,“刚才我还以为你把我借给你的钱搞丢了,不得不在这里兼职赚钱呢——谁能想到北方法师公会的见习学徒能干这种事?”
她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像要哭出来了似的。但又立即换上一种欢快神气,等旁边一个人走开,凑近他小声说:“那你呢?想叫这儿的炉子变冷,还是叫铁匠把锤子砸在手上?”
好笑话。不过乔斯林现在不想搭理她。他对她笑了一下——迅速勾起嘴角,又迅速放下那种——然后转身往门口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