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很多人即便到了濒死绝境仍不懂得及时抽身，可阿曼达现在就明白这个道理并且毫不犹豫地开始付诸行动了。原本的打算是，随便找个什么理由把她送进公会总部，只要通过她打听到当天的值日法师是谁，她就失去了利用价值，自己也用不着费心去想之后她被识破了下场会怎样。

可她今晚的表现实实在在地为她自己争取到了更多的利益，乔斯林决定将她的使用时间延长。于是他走到阿曼达身边，把斗篷披在她身上，将本打算说出口的“别叫门口的警卫兵看见你身上的血”，换成了：“当心着凉”。

然后接过缰绳，一边牵着马往城门走，一边说：“昨晚咱们刚刚谈过契约精神。我发誓，我的的确确只是想把几个用得着的灵魂弄下地狱而已。不会有惊天动地的大新闻，不会叫你享受完契约所规定的权利之前就死掉——我向地狱大君阿斯摩蒂尔斯发誓：要哪天我没做到我今天说的这一切，就叫一个什么星界神的圣物钻进我身体里。”

阿曼达双手抓着斗篷的领子，看起来有点发愣：“你……你干嘛忽然这么郑重其事？”

为了叫你产生一点儿契约之外的朦胧情感以更好地被我控制？

乔斯林严肃地说：“涉及到契约——每一个魔鬼都必须对契约怀有敬畏之心。”

阿曼达看了看身上的斗篷：“好吧，那我明白了——但你想弄走的都是些罪大恶极之人的灵魂对吧？对魔鬼来说，那样的灵魂更有价值。”

“嗯。要这么说能满足你身为凡人的道德感的话，是的——越坏越好。最好是那种残害骨肉至亲又毫无愧疚之情的混蛋。”

阿曼达看起来松了口气：“那……你到底想叫我在总部打听什么？”

两个人走到城门口。警卫兵扫了一眼乔斯林的靴子就知道他们是从集会上回来的人，立即挺直腰杆。等他们穿过长且阴冷的门道重新走到街道上，乔斯林才说：“这事儿现在没那么急——你会用剑或者匕首吗？”

“哈？”

“既然你是阿曼达·莱布莱恩，就得涉猎这方面的知识——什么声音？”

“……我饿了。你忘了吗，我今天中午就出去弄裙装，到现在都没吃饭。”

乔斯林想起了那块黑面包——他今天回到“家”里等阿曼的时候，发现那块黑面包少了一半，意味着从昨晚到今天阿曼达的食物就是半块那玩意。她的生命力可真顽强。话说回来，要是得长期使用她，就不能叫她靠那东西过活。

于是他说：“好吧，去弄点吃的，再讨论剑和匕首的事。”

“啊，现在面包店已经……”

“得了吧。”乔斯林皱了下眉，“把你送进了北方法师公会总部——这事儿值得给你弄点人吃的东西来庆祝庆祝。”

两个人上了马，乔斯林带她往“聚会区”去。说实话除了几种在上城区没有的风味小食之外，下城区真正称得上美食的东西基本等于零。但因为常有像过去的自己一样的年轻人寻欢作乐，因此“聚会区”那一片的食物也勉强凑合——从前因饮酒过多而味觉麻痹的时候，甚至有几次还觉得可以称得上不错。

现在大概是将近夜里十点，街上的人开始变少，聚会区那条排满酒馆的长街上人也不算多。但这是因为时间还不够晚，那些需要借助夜色掩护的法外狂徒们大部分还没从发臭黏腻的床上醒过来。

打进入这条街之后阿曼达看着就有点心神不宁。裹紧了斗篷，戴上兜帽，眼睛偷偷摸摸地往四下里瞟：“其实，要不然，咱们可以换个地方，我知道有一个地方的炖菜……”

乔斯林在“疯狂小矮子之家”门口跳下马，又抓着她的胳膊把她弄了下来：“要我说用不着你出钱呢？纯属好奇——你上回吃肉是什么时候？”

然后他把马牵进门边的马棚里系上，推门走进酒馆。里面有三张熟面孔：昨晚的酒保，两个食人魔。其中一个左腿上裹着绷带，另外一个脑袋被缠得严严实实，不知道他们的两个对手下场如何。

另外有十来个人，看起来都不怎么清醒。相比昨晚的喧闹气氛，此刻这里安静得就像钻进了一条黄鼠狼的鸡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