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如初雪一般的白发。

与身下的冰床融为一体，难分难辨。

王牧走了过去，青色的朴素长裙，与如今仙侠世界的衣裙风格很是不相符合，更像是凡间女子的粗布衣裙，寻常而简陋。

“……”

是安绮秀。

即便不看面容，光凭那满头奇特的白发，已经简约的青色衣裙就能看出来。

王牧走了过去，近距离观察。

她的容颜没有半分苍老。

这也是安绮秀独特的地方，她的容颜并不会苍老，甚至……毫无任何变化。

在游戏中，从第一次初见，到最后面许下承诺，她的容颜都没有任何变化。

略带中性的面庞，即便是闭着，少了那双洞彻世事的慧眸，也依旧散发着一股平和中透着悠然的神态，像是一位行走世间的观察者，不惹尘埃。

一切都是那么真实。

唯独……没有任何生命气息。

“死去多年。”

王牧看向其下的万古玄冰。

这应该某种特殊的至宝，能保存肉身不灭。

魂魄，应该早已离去转世了？

亦或是……

至于有没有第七世，王牧不知道。

再走进几分，隐约间，王牧从那种淡然的神颜中，似看到了几分生动，一如回到了初见之时。

恍然如梦。

即便是知晓安绮秀的仙人六世，王牧依旧觉得她身上笼罩着一层神秘的色彩。

活得太久，给人感觉就是这样的。

“来世倒是再见了……”

王牧心道，“可惜，我见你了，你却见不了我。”

心中多是怅然。

不同其余几人，总给他一种危险感，随时可能会寄了那种。

而安绮秀并未给他一种危险感。

硬说起来，不从游戏来看，王牧感觉两人就属于好友之上的知己关系，恋人其实谈不上。

从古碑上来看，安绮秀安排了许多，需要自己这位天命来打开天启之门，引导仙道重返世间，给予此世界一条登仙路。

算是……嗯……半个天命养成？

玩家在游戏中在养成角色。

安绮秀在现实中养成天命。

大概是这样一种看似复杂，实则却很简单的关系。

“咦……”

看了一阵，王牧发现安绮秀冰封的身体，略有几分古怪。

她的玉唇上，抹上了淡红的胭脂。

一股独特的幽香，从中传来，好似千年不灭。

王牧知道这种胭脂。

之前在游姑娘那里尝过。

意山海。

“人若转世，留下肉身于此，冰封这么多年，胭脂却还是如初……”

王牧沉思。

安绮秀的表达，说好听点是含蓄且内敛的，极少直言。

说不好听点，就是谜语人。

想要弄懂，并不容易。

“游戏中……她是不抹胭脂的吧？”

王牧忽然想到。

在游戏中，和安绮秀还有过一段关于胭脂的谈论。

那是在后期，安绮秀气色不佳，作为要达成情圣攻略的王牧，自然不会错过这种小细节，立刻就搞来了游戏中上好的胭脂赠送给后者。

却被后者断然拒绝了。

“我行将就木，本就顺应天时，此物于我有何用？”

“再说，我从未用过此物……不可。”

“确实无用，但胭脂在于为悦己者容，你我乃是知己，我每次见你，须束冠洁面整衣，如今，我将要面临生死大战，你不愿为我涂上一抹胭脂？”

后来，安绮秀收下了胭脂。

只是那时已经是临近尾声，大战后，也机会没见她涂抹过。

眼下看着躺在冰床上她，玉唇上涂上了那独特的胭脂，倒也有几分感慨。

王牧心中叹了口气，走出冰幕。

游戏中几个女主，恐怕安绮秀是唯一不在了的，至于有没有转世，王牧不去清楚。

当然，这本身和她神秘的来历有关系。

迄今为止……王牧也不知道，她究竟是什么来头？

一连转世六次，每一世也算是轰轰烈烈了。

按理说，这种级别存在，若是放在仙侠世界中，必定是一方大能，登仙飞升应该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就轮她在前五世干的事情，光是这番功德就已经很强了。

除非么……

王牧走了出来。

“这就走了？”冰青古树淡淡道。

“敢问，她的第七世……”

“我怎知道？”冰青古树道，“你是天命人，你都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不过主人说过，当你回来的时候，她会引导你的。”

王牧一愣。

这话瞬间让他头皮一麻。

引导我？

怎么引导我？

开始回想。

要说一切的起始……

并非是遇到燕轻妩开始。

而是从云来溪……钓上小鲛惑开始。

原因很简单。

若是没钓上小鲛惑，后来百炼体诀的第六十层是无法突破的，若是没钓上她，那么就没有那条该死的神鱼，没有那条神鱼，南容碧游不会出现，南容碧游不会出现，那么后续加入上霄剑宗的一系列曲折都不会出现。

最重要的，南容碧游不出现，就没有后续玲珑情渊的事件，自己不会得知燕轻妩的情况，更不会去寻找什么天心护神丹，那么燕轻妩就应该寄了。

燕轻妩若是寄了，那么一切，都将改变。

甚至，上霄剑宗，就覆灭了。

因为当时上霄剑宗内在的威胁，是那几个魔门。

自己可能都活不到这时候。

就算活下来了，至于自己会不会来到这里，更不好会说了。

少了太多，机缘也会缺失，那么自己未必会有现在的实力。

大概率还是一直在某地养成吧？

“看来，那小汐应该就是安绮秀的转世……就算不是，也与安绮秀有莫大的关系……”

王牧沉默。

“她还说了什么？”王牧问道。

“她说了什么……古碑上不是都写着的么？”冰青古树道。

古碑上？

王牧回想古碑的记录。

来世，吾想再食一条百草鱼……

这话并是不说她想吃百草鱼。

百草鱼在如今的凡间，多的是……并没有灭绝，反而更为肥硕鲜美。

若论烹饪手段，肯定有比当初王牧更高明的。

她游走几百年，不可能没食过。

而是以鱼寓人。

想食的不是一条百草鱼，而是当初那条王牧烹制的百草鱼。

百草鱼不是关键，天命人才是关键。

翻译过来就是：来世，吾想再见到那位天命人……

再推论一下，当时的天命人，已经寄了，不，应该还没寄。

根据和几个女主的幻境考验，可以确定的是，属于半寄不寄的状态……

自然是不可能见到的。

安绮秀可能知道这点，所以才会发出这种感叹。

并且，安绮秀是一个行动力极强的人，她不会只想。

想，对于一个活了六世而言的仙人来说，只会化为实在行动力，去实行。

她这六世，哪一世不是在行动？

完全是想什么，就去做什么！

这才能留下坎坷又轰烈的六世传奇。

那么……

王牧深吸一口气。

“第六世的古碑，中间缺了一段……”王牧道，“是不是少了什么？”

“你说呢？”冰青古树淡淡道，“看你这样，似乎你是自己猜到了什么，那就和我没关系，我可什么都没和你说。”

“她留下肉身于此……”王牧沉吟道，“说明她应该可以复苏。”

冰青古树笑道，“不愧是天命人，还敢想。”

“主人已逝，想要复苏，乃是逆天而行，你不怕遭受天谴么？”

“我的出现，是不是和她有关系？”王牧忽然问道。

和三个女主的幻境考验中，最后都在那无边深渊中，看到了一抹人影。

有没有可能……

“我怎么知道？别问我，我一概不知。”冰青古树道，“不过么，主人再世的时候，一直在寻找一种神秘的灵丹。”

“只可惜，主人虽有知天地，晓阴阳的厉害，可天不如人愿，天道轮回，不让主人寻找到这种神秘的灵丹。”

“什么灵丹？”王牧问道。

“九转轮回丹。”

王牧一怔，这名字……

等等……

我之前在风月小城不就是得到了一个丹方么？

好像就是叫做九转轮回丹。

听墨心蓝说：服用此丹后，可以在固定的年龄，固定转世轮回，历经九世，九世后直接得道飞升。

“主人说，此丹乃天道所受，只有身怀天命之人，才能得到。”

“其余人，都无法得到。”

“就算得到了，也会失去。”

冰青古树看着王牧，“你要是天命人，你如果寻来此丹，喂主人服下，或许……能有几分转机。”

王牧若有所思。

九转轮回丹得到的过于简单，简单的以至于让他感觉这玩意儿好像没什么稀奇的。

直至入了仙府，得知了安绮秀的经历，才明白……这丹方恐怕并不简单。

莫非，这就是安绮秀的主线任务？

感觉好像有点简单。

自己出去后，直接找墨心蓝要不就行了？

哦，不对。

其实要说简单，还真不简单。

若没有与墨心蓝相遇，恐怕……就只能望丹兴叹了。

至于如何与墨心蓝相遇……

这又要回到钓小鲛惑的事情上了……没钓上她，不会遇到碧游大仙，不会知道天心护神丹，自然也不可能去丹王宗，更不可能遇到墨心蓝了。

若是遇不到墨心蓝，就算有丹方，也未必能炼制出来，甚至都不一定能得到丹方。

因为这丹方，是自己与墨心蓝在风月小城遇到的云游事件。

之前也不是没去过风月小城，唯独和墨心蓝去的时候才遇到的，而且正好是和丹道有关的云游事件。

所以，说回来，钓上小鲛惑……可谓一切的起源。

没钓上她，后续燕轻妩，慕红鸢，南容碧游，墨心蓝恐怕都未必能遇见，由此触发一些列的后续剧情。

“丹方我有……”王牧道，“等过一阵，我再来。”

“你真有？”冰青古树一愣。

“骗你对我有什么好处？”王牧摇头。

簌簌……

冰青古树一阵颤抖，显然内心极为激动。

随后迅速平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