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的吉隆坡虽然下着大暴雨,却比往日更加拥挤和吵闹。
方白鹿挤过阿罗街上摩肩接踵的人群,耳边是带着新马来口音的汉语。间或有几句来自日本千叶或西伯利亚的窃窃私语,随即被人潮的集体噪音和暴雨声淹没。
他扯紧橡胶雨衣的领口,隔绝开冰冷的雨水。眼前是一排搭着防水帆布的简陋摊位,兜售着盗版拳术与丹法注入器的小贩或蹲或站,把步行道塞得满满当当。
“工字伏虎拳!完全破解,monsieur(先生),有效期至少七天——”一名小贩唾沫横飞地抓住方白鹿的左手,唾液混合雨水打在方白鹿的脸上。
小贩眼窝深陷,染黑的头发却露着金色的发根。这是明显的高加索人种特征,加上流利但夹杂着法文的汉语、用隐形眼镜伪装出的黑色瞳仁:这是一名偷渡者。
“法国人?还是来自北美法语区?”
他一时感觉这幅画面有些不协调——在吉隆坡醒来已经三年了,但还是不适应这样的场景。
方白鹿推开还在纠缠的小贩,走进阿罗街主道旁的小巷。巷子顶的弧光灯不知被谁打坏,一闪一闪地冒着淡黄的暗沉光晕。
左右墙面刊登着双修模拟器的全息宣传广告,暧昧的光圈给四周交替染上粉与紫的色调。“你可以自定义的电子道侣!”广告音随着漫射光打出的各色生动肉体显得格外有说服力。
方氏五金店坐落在小巷的最深处,店招牌上的霓虹灯管放出火一般的赤光和青磷似的绿焰,照亮靠在店门旁的外门道士。
他穿着合成碳纤维制成的黑色道袍,波状起伏的阴阳鱼图案遍布全身,形成曲面:这样的结构大幅度提高了表面强度。
头顶延出的一条条神经管线扎起盘成道士髻。而整张面孔隐藏在黑色面罩下,镜面材质反射着霓虹灯管红与绿的光。
“仙师。”方白鹿脱下橡胶雨衣,抖了抖。内里的衬衫随之被暴雨打湿——平民对练气士要脱去外袍行礼,是新马来西亚的法律。
他带着烦躁与疲惫,朝外门道士欠身:外门道士虽也算他的老主顾,但碰到练气士总是没有好事。
外门道士举起右手屈起食指,向方白鹿回礼。他的手指纤长匀称,皮肤莹白像是玉石,笔直得无法分辨指关节的分界。
“他的左手拿着东西,还是受了伤?”
方白鹿眨了眨眼:外门道士非常注意待人仪轨,而单手礼既轻蔑又随意。这是一种反常,而反常意味着麻烦,这是吉隆坡的规律。
他推开玻璃店门,外门道士跟了进来。
方氏五金店从来不上锁:虽然才开张大半年,但阿罗街上最活跃的闯空门都是他店里的主顾。他也知道这些空门客的手段。200毫米厚度的碳素钢门板在他们手里跟鸡蛋壳没什么区别,反而会加重他们的好奇心。
方白鹿有自己的防卫手段。
方氏五金店里有三排置物架,堆满了从垃圾佬们那收来的废品:被无数玩家折磨,AI已经精神失常的二手双修软件;被打得寸断瓦解,不能再使用的人造经脉;内核被换成枯叶病的老式丹法注入器……置物架上满是这些破烂。天花板有些低,加上拥挤的货架显得店里的空间有些逼仄,搭配老式弧光灯的黄光,更突出了破旧的气息。方白鹿裹起毛巾,盖住湿透的全身,一手扫开柜台上堆积的杂物,等着外门道士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