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节 不怎么令人愉快的记忆

即便是对于大部分的普通人来说,死亡都不算是一件可怕的事。坚定的意志,崇高的信念,超然的感悟……有太多东西能够让人在触碰死亡的时候面不改色。而活过了悠久岁月的女巫自然不会连普通人都比不过。爱丽丝自然也是不怕死的,她所忌惮着的,是引导她走向死亡的未知。

模因就是这种未知的东西。因为它不讲逻辑,不讲道理。至少是不讲爱丽丝所认知的逻辑和道理。至少爱丽丝是无法理解一个普通人在不经意间看见一副用普通的纸,普通的墨,在普通的打印机上印出的一张普通的肖像画就会莫名其妙的被不知道从什么鬼地方冒出来的怪物给杀掉或者改造成怪物——她完全的无法理解这种事。

她的思绪不由得返回到两百多……接近三百年前,那还是她还在北美的塞勒姆客串冒牌修女躲避女巫猎人,还未离开文明世界,前往那海域中荒古遗迹探险之前的时代。那个时候的她就在塞勒姆遇到了这么一样东西——她看到一个瞎子去租了一台当时最先进的滚筒印刷机然后印了几张肖像画,然后趁着夜晚扔到了大街上——她一开始没怎么在意这件事,因为那个瞎子只是一个普通人,肉体和精神都十分正常,并且在天亮之前就因为在街上乱走的缘故而撞上了一辆赶着出城的货运马车,整个人直接就成了个扁扁。

她之所以知道这件事的起始是因为她在那时所驯养的猫头鹰使魔——那时候还没有方便的卫星网络——将黎明前发生的这场车祸通知给了她。然后半小时后当地的巡警就拖着这还剩一口气的瞎子尸体到教堂来请她这个冒牌修女做了临终祷告。她亲耳听到这个瞎子在临死前告解自己犯了罪,然后在说出那几幅画之前便突然咽气,死得不能再死。

好吧,死了就死了。作为实际上是女巫的冒牌修女,她对于这帮‘主的羔羊’本来就缺乏好感。所以在之后当地警长要求她给这个可怜的家伙做临终圣事的时候,她自然也就很爽快地应下,并准备给这个打扰她正常睡眠的倒霉货色一个彻彻底底的魂飞魄散。

毕竟,她可是被教廷追杀了好多年的女巫,知己知彼,论教廷圣事上的专业性比起当时到北美传教的教士们可谓是强出了不止一条街。由她亲手布置的慰魂仪式自然能够确保这个死掉的家伙能够彻彻底底的魂归天地而不存在任何复活搞事的可能性。仪式很顺利,也很成功,这说明这个死掉的家伙是个不具备任何超凡力量的普通人。而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在之后事情爆发之后她才会如此的疑惑不解——这个普通人到底是怎么搞出这么大漏子的?

她在处理好了这具瞎子的尸骸后便回到教堂里去补她的觉。然而就在她补觉的时候,这可怜的塞勒姆镇中便死了一大堆人。一个早起的镇民很不幸地在清晨上街的时候看到了那几幅被扔到地面上的肖像画中的一副。然后大约过了两分钟后便有一只长得像是印第安传说故事中食人怪物‘温迪戈’一样的瘦长玩意儿从不知道什么鬼地方里跑了出来,然后撕烂了这个倒霉鬼的肚子。

这家伙是第一个,而随着那几幅肖像画被风卷走,被狗叼走,被小孩捡走,城镇中受害者的数量便越来越多。等到害怕的镇民们聚集在一起,惊恐地拥进教堂并拍打爱丽丝卧室的门将她吵起来的时候。她才意识到这座城镇里出了大问题。

【我花了一天的时间来应付那群惊慌失措的鹌鹑们,把他们约束在教堂里面。结果当天晚上便又有几个不信教廷的倒霉家伙在自己家里被掏空了五脏。我那时还真以为是跑来了只野生的温迪戈呢,哪知道居然是这么个东西?】

少女回想着,嘴角轻轻地抽了抽。

她花了三天时间试图找出这个‘温迪戈’并打算好好地用魔炮来教导它在他人地盘搞事究竟得付出怎样的代价。然而直到塞勒姆的事情彻底闹大,宗教审判所的审判官和女巫猎人纷至沓来为止,她都没能找到这只‘温迪戈’的行踪。

她找不到,女巫猎人们自然也找不到。因为那几张肖像画的载体只是普通的纸,在三天的时光中早就被各种自然或者人为因素给破坏成了碎片。于是不再有新的死者,但民众的恐慌却仍旧存在。而为了消解镇民们的恐惧,顺理成章的,一场规模浩大的魔女审判便在女巫猎人的推波助澜下展开了。

爱丽丝可以确定那些被指认为女巫的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纯真少女。而那些女巫猎人们想必也很清楚这一点。但他们需要安定人心,需要宣扬教廷的权威,所以那些女孩纵使无辜,也被审判官作为牺牲品一个个的拷打折磨后悲惨地认罪死去。她有心改变,但却是确实的有心无力。

她固然可以动手将这些女巫猎人抹掉,甚至将小镇中所有人的记忆都全部改写,让一切都仿佛未曾发生一般。但那样做的结果便是被那些数学仪器搜寻到踪迹,而教廷的真正精锐便会即刻赶到并肃清这一带的一切活物以确保她无从逃脱……她跑不跑得掉且不论,至少这个镇子里是不要想有活人了。那么,视而不见,坐视几个无辜者死去,还是动手干涉结果让更多的人迎来死亡……这种选择题并不是很难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