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贵如油,
幽泌清深的庭院里,引路石灯在雨丝泌泌中摇曳着,延伸向灯火通明的楼阁,女子曼妙的歌喉,像是清溪流泉一般,萦绕在夜色中。
支起的红油伞下,缠枝牡丹的头花贴鬓,云印芙蓉的雪里青绡裙的尉迟瑶,款款行走在其中
“又是瑶娘……”
几名侍女捧着扬州送来的琼花,轻步悄声走过,忍不住私语偶偶,虽然都是类似出身的可怜人,但是随着服饰的对象和主任身边地位的亲疏远近和个人喜好,也自然分成一个个小团体。
“胡女真的就这么招人喜欢么……”
“恭喜瑶娘了,主人给您做了新曲……正在试唱呢……”
负责值更的初晴,巧言笑兮的对她道贺到。
“这次……是去了李尚宝那里……还有雪娘作陪……”
作为梁氏的女人,除了身为主母的阿蛮,可以专宠内房之外,其他女人都是按照侍寝轮值的日子,按照大人的喜好,搭配若干人一起侍奉的。
只是大人的口味有些的特别,喜欢让女人们陪夜的时候,必须打扮成朝拜时的大礼盛装,或是穿上一些奇奇怪怪的服侍造型……
今天的风格,乃是仿照佛门净土变的彩绘壁画中,那些歌舞飞天袒胸露臂的造型,萧雪姿那交缠在胸前的帛带,根本遮不住那两团硕大的摇荡,连两点都凹凸出来。抱着个装饰性的竖笛,倒骑盘缠在男人身上,被永王家那位前郡主李昔悦对脸贴胸从后抱着,眼目迷离反转雪颈,口舌交缠的做那哀呻娇吟之语。
……
雨丝沥沥中的河西道,又是一个早晨,但是时间对大多数背井离乡的人来说,已经麻木的没有意义了,大片沦陷区内荒废的田园和牧场,被迫逃离他们的自小生活的土地,赖以生存的家园,仿佛还是昨天的事情了。
卷缩在墙根下简单窝棚里的人体,在太阳的照耀下,终于获得了足够的温暖蠕动起来,随着召集的哨子声,麻木或呆滞的汇成一条条洪流,向城中一个个散发着热气的粥棚兼集合点卯处报到。领到一碗薄粥后,稍稍点了肚子之后,然后拿上出工的牌子,神情木然的由工头领着进入一个个临时的工地。
在那里,大堆烧得的焦黄的土豆和地瓜,码的老高,那是一天唯一能吃饱的正餐。
吐蕃入侵,在河西各地造就了大量的流民,而且这次他们不要老弱的俘虏,只有青壮男子和年轻的女人会被留下来。因此逃亡的大潮,像是汹涌的洪水一般,涌进那些还算靠近后方的州县中。
好在以龙武军为核心的河西行台上下对处置这种状况,已经有相当丰富而成熟的经验,不管做什么,就是不能让这些青壮无所事事的闲着。
按照枢密院和中书省联署《战时田土备荒》的训令,在西北路实行军民一体的战时体制,从关内到河西,将进行大规模的丈田和编户,所有紧、要、显、望之属的州县,因为战乱暂时无主的土地,将被军队暂时接管,然后组织流民的进行播种耕作,大量种植快生速熟的豆薯类作物,进行备战备荒,就近输军。
“灵州防御使率朔方留后将士2600员并藩骑子弟1300员,已经抵达行台……”
“天水太守派人送来暂编营新卒1200员,补充营2700员……”
“成州刺史派人送来暂编营新卒1200员,补充营2700员……”
“岷州司马带来……”
“武州刺史……”
“渭州守捉……”
“原州……”
开春之后,河西以东各州输送的兵员和劳力,也陆续汇集到了行台……各州送来的守捉、团练兵,被称为暂编营,保留小建制分配到各地戍守部队中使用,送来没有受过基本训练的普通青壮,则作为后勤劳役和预备兵员,随时调配给那些伤亡惨重需要退下来修整的营团。
随着春天的到来,吐蕃人长期占据河西、陇右的意图,也越发的明显,随军的牧奴,甚至已经出现在了湟水的上游,位于下游的河西重镇兰州,甚至可以捞到一些死去的牛羊。
河西行台中军的巨大沙盘上,来自双方阵营的更多筹码被加入进去,堆积交错在一起。代表吐蕃各部军队的旗帜和番号,也随着鏖战和接触,越来越明确起来。
绵绵细雨中,河州城外,临时平整出来的大校场,成列高举着刀枪的队伍,接受校阅,不断被授予各色旗帜,然后就此奔赴战场,蜿蜒而去。
“这些都是什么人,根本没有训练过多少日子,也没随军临战过的经验,就这么送到前方去……”
观礼的人中,一个年轻的军官,有些愤愤地道,他的肩甲上是朱鸟纹,代表武学见习生的身份。
“这不是叫他们去送死么……”
“你以为吐蕃人来了,他们就能独善其身么,多少人已经家破人亡,多少人的妻子儿女,沦为吐蕃人奴役之下,这不过是早死晚死的干系……”
另一名老成多的军将张思俭摇摇头道,加入龙武军前,他是山南军的出身,对这些东西看的也要深刻的多。
“至少在我们的旗下,他们是为了保卫乡土而死的……”
“这是诡辩之说……”
“起码我们既不兴随意抓丁或是裹挟百姓来充数,让他们自愿应募的……要是河东、朔方军那班人,指不定还变成怎样……”
张思俭转头正色道
“我们目前是在用大半个河西道和整个关内道人力物力,来对抗吐蕃人的倾国之力……”
“现在朝中唯一有实力的河东、朔方大军尽远在云中、河北、平卢一线,自顾不暇;山南、剑南调遣过来的兵马,还在关内进行适应和编练……在这个夏汛到来前,我们必须构建新的防线,争取更多的时间……”
“吐蕃的王军主力和本帐,可还大都没过西倾山以东啊……而现下整个西北路,几乎靠本军独力支撑……我们输不起,也不能输,行台必须考虑到最坏的情形……”
“但是我们堪用的人手奇缺,没有足够的军士和老卒,来训练和统领他们……”
年青军官犹自争辩道
“那就从团练中选,团练不足的,就从义勇中找,义勇还不够,就用那些武装民夫。”
张思俭斩钉截铁地道。
“本部经营多年的三级战备轮训体制,各庄子的巡丁和工场的护卫队,可不是摆设吧,基本的操列和令行禁止,他们还是知道一些的吧……”
“军中庇护和供养他们及家人,难道不就是为了这一刻……”
“那我请求带队去前方……坐望他们去死,我总是做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