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小丫头走在街上,行人熙熙,交流如织,商肆林立芘次,名目繁多,各色口音的叫卖呼喝,不由想起一桩公案,也不知道哪个王八蛋在小说里说,古代人没素质,直接把屎尿倒在大街上纭纭,结果大家都跟风如此,还骗倒了不少小白的,好似古代中国从来没有沟渠下水道者类东西。
据我所知,这种光荣传统,倒是中世纪的欧洲城市相当流行的,诸如18世纪的巴黎城,还保留了大量这种传统的。
虽然秋意微凉,但街上的仕女多是围帛半臂,胸肩雪露的衣着清凉,让人相当的赏心悦目又应接不暇,显然要风度不要温度的传统,并不是现代人的专利。
李祁就象一个合格的跟班一样,缀在后头,滔滔不绝的引游述事,还不时口花花的调笑上几句,倒也有几分同学少年时,高谈阔论压马路的惬意。
偶尔还能看见一处新开的食肆,却是我家的。
门口的店面水磨油亮的,摆开了各种琳琅满目烧烤煎炸的菜式,皆为自主,那些一包包炸鸡、烤鸭、烧鹅、煎排、卤水、红肠、牛羊肉串什么的,应接不暇的流水递出去,就有人忍不住诱惑,迫不及待当场吃起来,新剥的香气飘的老远去,引起后头排队中,一片不禁咽了口口水的声音。
窃窃私语的声音音乐传来。
“这东西宫里也用着呢,那些娘娘和殿下都好这一口。每日头一份,都先供着宫里的”……
根据我看到的记载,这成都府(益州郡),主户十六万九百五十,人口九十二万八千一百九十九。辖十县:有府三,曰威远、归德、二江。土贡特产有锦、单丝、罗、高杼布、麻、蔗糖、梅煎、生春酒等。
不愧为天下五大繁华富庶胜地之一的首府,交广、荆楚、淮扬、西凉、蜀益五大经济发达地区中排名第二的所在,所谓的“姘墙十万里,开肆三万室”“江山之秀、罗锦之丽、管弦歌舞之多、技巧百工之多……扬州不足侔其半”,为本朝纸、帛、织、染等的生产中心之一,商肆发达,不但有城中的官市、大市、内市、里市、鬼市(夜市)等,城门外还有相应的早市、草市,乡野阡陌交汇之所的集、墟、会等。
行行色色的米行、屠行、布行、绢行、大绢行、新绢、彩绢、小绢、幞头、肉、油、炭、染、丝绵、杂货,店铺林立,货物繁多。唯以丝绵绢布为多,显然川西之地是当时盛产丝绵的繁盛之地,其大半精华集于成都这三府十县。
显然只要有钱有闲,都能在这儿寻到自己乐趣的,放在现代来说,也实在是个适合购物狂们血拼的天堂。哪怕是偏离了繁华喧闹作在的大街,狭小的街巷里坊深处,曲径通幽中都能发现意想不到的惊喜和乐趣,不管是几文钱的路边摊,还是小门窄间里老字,精巧的手工玩意,实在让人留恋忘返,乐而不疲的。
只是
这小东西塞了这么吃食进去,小小的腰伎却还一点都没有变化的趋势。真是好养啊,不论是金盏玉碟的八珍山羹,还是粗陶碗的鲜蔬粥,都照样下的肚去。
刚对一碗香喷喷的红汤小混沌,结束了进攻,现下,手捧一大包尚冒热气的香辣螺蛳,嘘馏的吸的有滋有味,还不忘左顾右看的新奇。
和小东西一同出门多了,让我悟出一个道理,其实,女人爱逛街购物的天性,并不因为时空和年龄的差异,而有所差别。
光看着身后,大包小包的临时从护卫转职来的苦力甲、乙、丙、丁……已经换了四拨人了,还有一大堆候补的混在人群中,牵车引马的远远就可以理解这种心情了。
她显然心情极好,不时手舞足蹈的指指点点的说,这是给娘娘的、这是阿蛮姐姐的、这是皇爷爷的、这是雨儿……这一点点才是阿月的,我看了一眼,也是无语,那也是好大的一堆,压的那位临时苦力丙有些愁眉苦脸的。
我有点宠溺的摸了摸她头惹来一个小白眼,从小被宫廷生活憋闷的,出入皆前呼后拥,接触不到这些市井地层的生活,这些日子倒是好生快活了,还在咱家有钱,特别前些日子,作价让了几个专利给,赵胖子那群人,现在可说日进斗金的。
又想起桩事的,问道“月月啊,那老爷子的千秋节的礼物想好了没有”(唐以每代皇帝生日为国庆,号千秋节)
她耸了耸笑的细细眉眼,满不在乎的说“大不了你给我编一曲唱唱”
突然嘈杂喧哗中,我看听到一声音,顿时笑了起来,这千秋节的礼物,有着落了……
走的有些累了,觅的路边一茶楼旗帜招展的,就上去坐坐,看了格局,也仿做我家的,搞了许多包间等等不同层次的特色服务,倒是学的很快,要了一临街的小间,上了茶果点心就闭了门户,慢慢斟酌,听楼上楼下那些三教九流的喧嚣沉浮的声音,透过纱帘纸窗的,看这人往熙流,众生百态的,倒也是一种难得的体验。
最大声的,是一群本地的学子,在那里夸夸其谈的,敢这么议论国事的,也都是些有学籍功名在身的家伙。
听了一会,原来是听得到圣驾临蜀,亦是到成都来寻找机会的一群士子。
“北方糜烂,不知何日方得规复的”
“这倒不好说了”
“有什么不好说的,要知道,天下五胜之地,尚在朝廷手中”
“有东南之财赋,巴蜀之粮仓,荆楚之鱼米,交广之海贸鱼盐,西凉之厩牧番部,贼军虽占了中原,得了两京,却也陷入关拢围地中”
“只要稳守……”
我心中一动,竖起了耳朵,其中也有些眼力的,仅仅凭朝廷一些的抵报,就可以推出一些情形的。我还想在听听是谁
却不肯再多说了,众人又说到刚结束不久的武试,他们这些手不能提举的自然连入闱的资格都没有了,说着说着就兴意寡然了,有个人叹了口气,
“你我尚算好的,大不了回乡继续耕读,熬上几年,天下平定了,朝廷总要恢复科举了……”
“那些关中流过来的年兄们,那才落魄的,有地方寄寓的,还要看人家的脸色,这时间一长不知道要怎么过了……”
我心中一动,招过新小弟李祁道“这些北地的士子,流落在外的是不是很多”
“老大,你才知道啊”他做大惊小怪状的。
“前段军中不是招了许多人出身不限,有技艺就行”
“他们好歹是读书人,端不下这个身份,和那些百工技艺们去争这个饭碗的吧”
……
正在说话间,又近来一位,却是地道的关中口音,齐声招呼的。“诸位年兄好”声音中很有些沙哑疲惫的
“怕又是碰了壁回来了吧。”
“余中书那几位大老勋臣的,哪里会在眼,就是道州下的那些使君牧守们,我等这般小人物,门下没有当面摔出帖子就算客气了”
“仗着点故旧的干系,上次我们联决去拜会的,说是待主人回来,怕也是渺无下文的了”
“任你诗文绮丽,才气纵横,可这乱世,需的是虎贲之士,能寻个州下的有职事的品官,入幕安身,就算幸事了。”
“现在要的,可不是文章家世人品相貌,而是亲旧乡党,如果自己忍都安排不过来,又怎么轮的到你呢?”
又听那沙哑的声音“今又去了景左坊新平里……”
我哑然,这不是我家?
只听其中一位同年,叹了口气说“你倒是被人耍弄了,别人大概是看得你勤拜的烦了,给你指了这条……那位梁大人虽然是武试主考之一,却是个地道的武臣,多好的是健力勇武之士……”
“这也是无法的事情,有些干系的都投过了”
“况且传闻他似乎轻慢文士,而好蛮勇之辈,是有“百无一用是书生”的说辞,指引你去,怕是有心让你触个大霉头的”
又是一片叹息的。
……
“怎么这又冲冲的走了”
“人家可没这闲情,还要去写些条幅的,为晚上宿处谋计的”
……
这里又说到我了。却想起一件事,前些日子门下禀报,有好几个投贴却误投到我门上来了,说是什么世交年谊,结果发现找错人了,原来的人家不是早搬远了,就被杨党牵连自身难保的。
据李祁的说辞,却是关中一带逃过来太学生、士子之流。
平时光景,出于各种因由长期滞留长安的一年也有万把人,加上大比的缘故,如今倒是跑了不少过来,却苦无谋生计长,累于困顿,有投奔故交的,还有的就投贴各家大户权门,望偶得赏识之人,谋个差事,运气好的话,能够入幕有所发展那是最好了,许多人拘于困顿,要求早放低了许多,只求个饱腹。投殷实人家为教习,摆滩卖字画,有之。
【未定章节篇】第X章
高唱着“我是一只披着羊皮的狼”走进内院,这首歌和那首“来自北方的狼”居然在军中极是流行,身后随从的端着一些精巧饰物和新做的料子。虽然阿沅她久居宫中,似乎对这些奢华的东西看的很淡,但女人对衣裙精饰,装点自己的天性,还是无法抹杀的。
周旁的随从心情有些古怪,看着这位新主子,自从让人做了那些奇形怪状的衣物后,就经常把玩在手中,不时露出神飞天外,不自觉笑的直流口水状。心中纳闷,却也不敢表露在面上。谨记着老管事多听多做少看少问的嘱咐,喜欢唱自己是狼也好,熊也好,平常心看待就好,这位主子可是传闻有如狼似虎的,有本事让人连渣都没剩地彻底消失。
一架女性专用的青帏朱栏华车停在门口,吸引了我的目光。谁来了?经过这些日子,我知道这唐代的风气开放,往往上层女子婚后也可以出来抛头露面,广涉交际的,相互之间交游饮宴,拥有自己的社交圈子也是稀松平常的事情,甚至在纯有的时候,成群结队的公然的调笑美少年。“三月三日天气新,长安水边多丽人”杜甫的《长安丽人行》就描写的是这种盛况。
由此产生的风liu韵事乃至佳话也是历朝历代最多的,难怪后世那些主张“灭人欲”的朱熹之流的老夫子会酸溜溜的说“唐人胡风,多淫肆”,许多官面下的操作,也存在夫人路线中。最近的人事变动颇大,龙武军抄了不少,空出来的缺不少。不过我家的阿沅好象是个例外,生性喜欢清净的,又没有什么亲朋故旧的,除了宫中外,没什么往来的。
怀着一肚子疑问,走进内厅,看到怀石老太监,倒是很上心正在教授小杨什么虎咆劲。只是因为一些早年养成的习性,不时要出手纠正。
演示他如何用袖子在石几上拍出蜘蛛网般的裂纹,讲解说,力量运用的饿技巧,在于击打的不仅仅是石几的表面,而是石材的结构,想要破坏一件坚硬的东西其实非常容易,只要破坏了他整体受力的结构就行了纭纭。虽然他话很少,但看的出对我指给他这个同样寡言少语的坚忍好学的弟子总体还是满意的。只是遗憾象小杨这样旁无牵挂又有天分的,不阉了进大内做秘供奉,实在可惜了。
大概从小使用棍棒的多,十八般兵器,小杨居然是在枪术上表现出了特殊的天分,于是,副将韦韬闲暇下来,也成为他的编外的老师之一。虽然许多人不太明白我为何如此看重这个少年。
见我近来,只是简单的打个招呼,又去忙自己的了。
踏进内院,却老早就听见,那小丫头声音,在对着某人,学着我的摸样,嘿嘿笑着,比画着念道“凉风有讯,秋月无边,亏我思娇的情绪,好比度日如年……我有温柔的臂膀”顿时一片吃哧笑声“这个家伙倒有趣的紧”,谁敢把我比做家伙,好象还没几个把。
放慢了脚步,从侧廊周到门边,听的里头一个女声窃窃私语
“沅儿,这般知情晓趣,体己惜寒暖的男子不多,做女儿家,莫想的太多了”。
“况且殿下尚不晓事,还不全靠你支撑场面了”云云。
心中不知道什么滋味,这才弄出响动,踏了进去,高声对家人喝道“哪个老姑婆来了,给我赶出去就是了。这些三姑六婆的少不得生些是非。”
却戛然而止,因为我看见一位笑寐如花, 一女冠装束,风姿悠然顾盼的花信的少妇,淡装素衣,却是雍雅得体,体贴的坐在我家阿蛮的身边:“君家要赶谁出去啊?”小丫头已经高呼出来:“是姑奶奶……”
光看她一身银灰锻色地道披虽然不起眼,却相当的名贵。云鬓华发上,比同一品命妇的花钗九树的缕金掐丝牡丹,就足够说明身份了。
(和唐代官员用服色,图案区分等级一样,唐制命妇以钗钿标等身份,一品翟九等,花钗九树;九钿,二品翟八等,花钗八树;三品翟七等,花钗七树;四品翟六等,花钗六树;五品翟五等,花钗五树。宝钿视花树之数。一品九钿,二品八钿,三品七钿,四品六钿,五品五钿。其他六殿尚宫、宝林、yu女、采女、女官七品以上者,制如钿钗礼衣,唯无首饰、佩、绶。而杨太真虽然为贵妃,但却恩加特进,是比同于皇后的十一树。)
赫然是个老熟人——玉真大长公主,一位大有来头的人物。
她不但是老皇帝宠爱的幼妹,也是杨太真和老皇帝牵线搭桥的媒人。由于是幺女,算年纪起来还小于杨太真。还是个在家女修。在长安的风云人物中绝对大大的有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