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底的轰鸣声还在继续,象滚雷般传向远方,听这声音似乎顺着山脉指向远处的海边。大地一直在颤抖,几人坐在空地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常武等人首先想到了可能是地下的军火库发生了爆炸,听这声音爆炸的范围似乎非常广,远远超出了他们在地下行走的距离。大约过了半个小时以后,声音才渐渐平息,那黑龙井的井口早已震塌不复存在。而风君子他们所不知道的是,就连几公里外龙王塘牙鲆渔场的那个防空洞也在这次离奇事件中崩塌。
“这场爆炸规模不小,可惜了,整个地下工事看样子全毁了。”萧正容叹道。
袁晓霞:“有什么可惜的,难道这种东西还要留在世上吗?”
常武:“当然可惜,这些都是罪证,是日军侵华的铁证……”
常武还没说完,风君子莫明其妙发出一阵大笑,笑的连身边的大黄狗都跟着叫了起来。见众人都用奇怪的眼神看他,风君子止住笑声道:“证据?真是太可笑了,这种事件还需要更多的证据吗?你以为是小孩打了架找他妈哭鼻子告状吗?‘王小毛打了我,你看我头上的包!’今天从工地里挖出来两个炮弹说是日军侵华的铁证,明天从档案馆里翻出一份旧文件又说是日军侵华的铁证。可是那边还是在修改教课书,还在参拜什么神社!而我们的烈士陵园都被承包经营了!这有意思吗?离这里不到二十公里有一座万忠墓,你知道那里埋了多少人的尸骨?有些事情没有必要让别人承认,而是看我们自己有没有记在心里。不忘春秋引以自省就足够了!”
袁晓霞这次反常的没有和风君子抬杠,而是附和道:“六十多年前侵华日军在这里修了一个秘密军事基地,又过了三十年,我们在这个基地旁边又挖了一个防空洞,再过三十年就是现在,这个从来没有使用过的防空洞却被一帮只认钱的败类用来储存日本的核废料,你们觉得这件事情是不是更可笑呢?我现在虽然还不懂什么叫风骨,但却知道什么样的人是没有风骨!”
……
滨海消息:2004年6月某日,龙王塘一带发生里氏4.6级地震,震中在龙王塘金沙村附近山地,由于此次地震强度不大,震中偏远,没有导致人员伤亡,只有少量建筑有不同程度的损毁。
两个月后,滨海国际机场。桃木铃终于要踏上回美国的路,风君子、常武、林真真、萧正容、萧云衣、袁晓霞都到机场送行。
风君子拉着桃木铃的手,神色十分不舍:“铃铛,一路顺风,有时间的话别忘了回来看一看。”
桃木铃有点痴痴的看着风君子:“明年这个时候,我应该已经拿到学位了,我会回来看你的。”
广播里又响起了登机的催促声,桃木铃走向关检,风君子身后的常武凑了过来小声说道:“舍不得,就留下她。”
风君子:“留得下吗?她有她的生活!”
常武:“那你就跟她去吧。”
风君子:“去得了吗?哪有那么容易!我有我的世界。”
常武叹息一声不再说话,已经走到关口的桃木铃突然转身又跑了回来,手里拿着一个包装好的盒子,呼吸有点急促的对风君子说道:“有一件礼物,我想了想还是现在送给你!”
风君子看了看包装的大小,正和那一双筷子原先的木匣相当,好奇的问道:“什么礼物?不会是那双筷子吧?”
桃木铃抬眼看着他:“如果就是那双筷子,你接不接受?”
风君子轻轻的摇了摇头:“如果是那双筷子就算了吧,说实话,我有点怕它。”
桃木铃:“我就知道,你放心,这不是那双筷子。”说着递过了礼盒。
风君子正待伸手去接,旁边却伸出一双手接了过去,这人是萧云衣。萧云衣接过盒子嘴里还一边说道:“桃木铃,你就放心回美国吧,不用担心风君子。这礼物真精致,风君子,我帮你拿着好不好。”
风君子看了萧云衣一眼没说什么,又转脸对着桃木铃苦笑。桃木铃也没有说什么,舒展双臂轻轻抱住风君子,在他脸颊上留下一个淡淡的唇印,转身离去。风君子站在那里挥手,直到她的背影消失。此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轻脆的叮当声。
原来萧云衣那丫头手快,桃木铃前脚刚走,她马上就打开了包装。风君子回头的时候,正看见萧云衣从礼盒中抽出一串闪闪发光的事物,在空气中发出悦耳的声音——那是一串风铃。(“通灵筷子”全文完)
后记:念奴娇
古玉无光、沁残恨,血濡回魂暗夜。
江山如旧、更苍浊,宝刃匣中呜咽。
锁缚苍龙,壮士悲歌,徒叹青峰剑!
匹夫独勇,风骨犹对狼烟。
民弱空幻国强,风雅无存,羞与先人面!
虚荣盛世自暗伤,胸襟误成卑颜。
君子飘零,葬志迷金,污醉沉一片。
苍生无语,恨可怜头上天!
这一曲念奴娇应该是文中人物风行之与风君子之间跨越六十年的唱和!“通灵筷子”的故事倒不是完全出自我的杜撰,它是大连一位修真界老前辈的经历。老先生讲述的这个故事非常简略,但我结合自己的感悟去演绎它的时候却成了一个长篇。这双筷子的传说究竟是真是假已经无从考证,就像北京猿人头盖骨的下落至今成迷一样。但是我想,它一定在某个时候以某种形式发生过。我写的是一个灵异故事,或者说是一个鬼故事,写成这种题材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只是一种表达方式而已。我从2005年8月开始动笔写这个故事,正值抗战胜利六十周年,也许是为了记念,但纯粹为记念而记念是没有意义的。
这篇小说是我写的“鬼股”系列之一,但是大部分情节却与股市中事没有什么关系。原因很简单,一个人或者说一个市场从来都不能孤立的存在,我们总是生活在一个大环境中。当然,这也是我的一个缺点,我做不到完全架空的角度去讲故事,总希望我的讲述能和现实中的生活发生一点联系。这篇小说从2005年8月到2006年4月,我断断续续的写了八个月,其间个人在现实生活中也经历了一系列意想不到的波折。还好,终于写完了!
说点题外话,我为什么要写“风君子”这样一个人?这个人当然不似现实中的徐公子胜治。小时候谈论起什么人来,总爱说什么“好人”和“坏人”,这种划分未免太过简单幼稚,但是也显得直截了当,就像很有知识的人也一样会谈论“君子”与“小人”。有一句话叫做好人难做,确实如此!好人要比坏人更聪明、更能干才能安安稳稳的做一个好人,否则只能学着坏人去做坏人或者老老实实被坏人欺负。从来没做过坏事的人未必就是好人,他们一样会批评坏人,但这些人一旦有了做坏人的资本,会比他们批评的坏人更像坏人,因为他们知道怎样更好的欺负好人,这就是历史。
现在文坛上流行黑帮小说。你见过黑帮吗?其实这个世界历史上最大的黑帮组织就是今天的所谓发达国家也就是国际惯例的制定者。他们制造了人类历史上最大规模的掠夺与洗劫,形成了今天的世界格局,然后用几十年时间将自己洗白,成了人类先进文明的表率。我们所生活的这个古老国度,恐怕是唯一在这场地球游戏中勉强幸存的文明,不要自己不珍惜,这就是现实。
第五部 神女心
引言
引言:“神女”的由来
在汉语中,“神女”与“女神”有着两种截然不同的涵义,这要感叹汉字的神奇。提到“神女”,有点常识的人首先想到的是巫山神女。巫山神女在传说中是赤帝之女瑶姬,死后葬在巫山之阳,魂魄化作巫山神女。现在巫山十二峰中有一座神女峰,海拔一千多米,以奇丽闻名。
据说这位神女生性好思凡,在大禹治水时曾经现形相助,然而真正让她闻名天下的事件,是两千多年前与楚襄王那段古老的一夜情。据传是屈原弟子宋玉所著的《高唐赋》、《神女赋》中关于巫山云雨的描述,至今已成为经典。也是因为宋玉文章千古流传,巫山神女又称高唐神女,在两千多年的时间中,人们一直把她当做帝王风流佳话中的女主角。
然而“神女”在汉语词汇中的地位却于上世纪三十年代遭遇了戏剧性的转折。二十世纪三十年代的上海滩,迎来了中国电影事业第一个黄金时代。当时吴永刚执导、阮玲玉主演了一部无声黑白电影《神女》。影片中阮玲玉扮演一位年轻少妇为了养活孩子,生计所迫沦为流莺,并时常遭受流氓的欺压。她的孩子上学后时常又遭受其它人的歧视与羞辱。在影片最后的高潮部分,她终于奋而反抗,用酒瓶打死了流氓,自己也被关进了监牢。
《神女》是中国现实主义电影早期代表作,也是阮玲玉最具代表性的作品,被认为是代表了中国无声电影时期最高的表演艺术水平。由于阮氏影响如此之大,其后“神女”成了“妓女”一种隐晦的代名词。从帝王佳话沦落到街头流莺,这恐怕是宋玉先生当年所想不到的。
这一段时间网上流行博客,有一名叫“爱你不久”的博客从天涯到和讯,一直拌随着极高的点击率,博客的内容就是最近流传于网上的《妓女日记》。《妓女日记》一类的文字在网上流传很广,原因是多方面的。有人说它满足了很多人“窥阴”的心理需求,也有人说它揭示了这个世界阴暗的一面。
实际上,我现在要写的这一部名叫《神女心》的故事,多少也是受了上述网络文学的影响。我想动笔的时候,突然想起了伟人的一句名言“神女应无恙,当惊世界殊!”这句诗也是一段公案了,确实这个世界每天都在变。这部故事的主角当然还是风君子,而另两位女主角则是“神女”。
01章 神女无心
在这个世界上,刘欣最讨厌的东西是——男人和安全帽。她讨厌的安全帽有两种:一种是廉价劣质的,动作激烈一点就容易破裂,一点也不安全;另一种是超薄带有微刺的,这一种相对高档,但一定是哪一个无能而且变态的男人发明的!对了,这里说的安全帽不是工人带在头上的那种,而是某行业的术语,平常人也称之为安全套或者避孕套。如果说令她讨厌的安全套还有两种的话,那么男人就只剩下一种了——天下乌鸦一般黑,男人也一样,没有一个好东西。虽然说起来她是靠男人吃饭的。
说到这里,你们一定猜到她是做什么的了?没错,她是个小姐!小姐如今是人们对娱乐行业中所有边缘的或者正式的、从事性服务的女性工作着的尊称。至少我是这么理解的,因为它比婊子好听一点,比妓女委婉一点。这个社会中的小姐也分三六九等,比如在夜总会上班的小姐还可以拿一句卖唱不卖身来掩护,但是刘欣这种在洗浴中心工作的小姐则是最彻底的小姐,俗称为“鸡”。
刘欣,二十四岁,中专学历,小姐从业经历四年。老家在黑龙江省哈尔滨市郊区,父亲在她上中学的时候抛下了她的母亲妹妹,和另一个女人走了。
刘欣和妹妹现在都在滨海市打工。刘欣在汉豪洗浴中心上班,这是滨海最豪华的休闲桑拿之一。所谓豪华指的是三个方面,一是装修的上档次,二是收费足够贵,三是这里的小姐足够靓!刘欣应该感谢父母给了她一副漂亮的脸蛋和足以激起任何男人欲望的身材——她认为他们大都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她的理想是将来攒够了钱,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开一家小店铺,如此而已!至于男人,她已经不报希望。但是她的妹妹却不一样,她的理想是攒够了钱去上大学,将来有个好工作再找个好男人。
刘欣的妹妹比她小三岁,叫刘可儿,高中毕业以后也来到滨海市打工,在一家大商场的服装专卖店里当售货员,专卖女士内衣。姐妹俩不住在一起,刘可儿和同事一起租房子住,刘欣也和她的“同事”一起租房子住。刘欣不和妹妹一起住,多少也是因为不想让妹妹知道她是做什么工作的。虽然妹妹对她总是晚出晚归也曾经怀疑过,但是刘欣骗她说自己在夜总会推销啤酒,单纯的可儿也相信了。
刘欣在离工作地点不远的地方租了一套两室一厅的房子,是和洗浴中心的另一位小姐合租的,月租金900块,一人拿一半。刘欣的同屋也是她要好的姐妹,叫赵雪,在洗浴中心里的名子叫阳阳,取阳春白雪之意。但是在她们工作的地方,通常都叫号码,阳阳是18号,刘欣是29号。
本来这些小姐也可以住在洗浴中心,那里也允许她们过夜,但是这些小姐们都尽量不在洗浴中心过夜,不管多晚都要回自己的“家”,除非有客人点名包夜。原因说出来也许难以置信,那是因为汉豪洗浴中心闹鬼!每天一到半夜洗浴中心里就会传来一阵阵女人的歌声与哭声,这声音细细的直钻进耳孔,就算用东西把耳朵堵上也没有用。
在洗浴中心的休息大厅里、包房里、走廊里都能听见这种声音,但是奇怪的是——在这里过夜的客人却听不见,洗浴中心的老板也听不见,只有那些“小姐”才听得见。还好除了声音之外这里倒没有发生其它什么异常的事情,久而久之小姐们也就习惯了。
……
现在的时间是星期五下午五点半,刘欣坐在洗浴中心的“服务员休息室”兼更衣室兼化妆间里懒懒的听妈咪训话。这正是客人最少的时候,也是即将要迎来一周客流高峰的时间,管理小姐的“妈咪”陈姐每个星期总会选择这个时间给这些小姐开“工作例会”,这也算是洗浴中心的一项“管理制度”。姐妹们都和刘欣一样懒洋洋的散坐在四周,有人在看杂志,有人在吃泡面,有人在修指甲。空气中混合着泡面味、汗味、香水味和各种各样年轻女人的体味,只听陈姐一个人在大声说:
“我不管你们是因为什么到这来的,但是既然做了这份工作,就要热爱这份工作,就算不热爱这份工作,也要尊敬自己的职业,要有职业精神!……做小姐也是服务行业,大家做服务都是为了挣钱,所以工作最关健的问题就是怎样激发起客人的消费欲望和再次消费欲望,……不要笑!这也是一门学问……”
陈姐今天的话是有所指的,主要是针对有些小姐的态度问题。一般客人到洗浴中心来洗澡,洗完后都会到休息大厅来躺一会儿,有的客人会直接找妈咪要小姐,也有的熟客会直接点自己认识的小姐,但还有很多人是不会主动开口找小姐。这样的人有的是陪朋友来自己并不想找小姐,有的是不太好意思主动叫小姐,这时候就需要小姐主动上去挑逗了。
可是有些客人比较烦人,小姐在他的身边腿上磨蹭了半天,他就是不跟你开票进房间。更有意思的是,有些客人见小姐坐过来揽生意,也和她调笑半天,甚至是下其手大吃豆腐,到最后还是不进包间。碰到这种情况小姐还不能发作,还得做出娇滴滴的样子。久而久之有些小姐也会烦的,不会太热情,抱着守株待兔的态度,不想主动到休息大厅里去陪客人聊天浪费时间和感情。陈姐今天说的就是这种现象,她对这种现象很不满意!只听见陈姐的声音还在说:
“顾客就是上帝,不管他做不做活,只要进了我们的门,到了我们的地盘上,就要让他们感受到这种气氛……你们有些人态度就有问题,装什么淑女!进了包间还不是一样要脱光光,在外面陪客人多磨一会儿又能怎么了?……摸两下还能给你摸掉了!……”
妈咪陈的训话向来精彩,算得上是雅俗共赏。也难怪,她原先在某国有大型企业干过行政和营销工作,后来不知道为何沦落至此,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一段故事。其刘欣也有过和妈咪陈类似的经历,她曾经也在家乡的一家大企业工作过,刘欣的故事就是从那里开始的——
(徐公子注:本篇小说最开始的四章主要是介绍“刘欣”这个女孩的来历,讲述她是如何从一个单纯、善良的少女一步步沦为“小姐”的过程。后面的第二章和第三章这两章故事有人可能会觉得似曾相识。天涯社区曾经有过一篇很热门的帖子,讲的是一个大学毕业生在广州找工作的经历。当时就有不少人跟帖评论:“如果楼主是个女的,最后的结果很可能会去做小姐。”而我在这部小说里,就将这“很可能”变成“已发生”,作为本书的开篇。)
02章 卿本佳人
洗浴中心没有别人知道刘欣和妈咪陈曾经是在同一家国有企业中上班的同事。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陈姐不可能生下来就是妈咪,刘欣也不可能生下来就是鸡。路是自己一步步走出来的,想到了陈姐,刘欣也陷入到自己的回忆中——
刘欣上学的时候成绩还不错,就算考不取重点大学也有希望去读一所普通的大学,但是当时家里的情况却不允许她这样想。母亲一个人微薄的收入不可能在承担一家三口人生活的同时再支付刘欣和妹妹的学费,尤其是上大学的费用。所以刘欣选择了一所中专,就想早点毕业找一份工作。(现在那所中专已经改名叫某某大学了,学校还是那所学校,老师还是那些老师,刘欣想起来就忿忿不平!)十八周岁那一年刘欣中专毕业,很幸运的在某个国有大企业找到了一份轻松的工作。
之所以说幸运,确实是很幸运,当时虽然就业不像几年后这么紧张,但是大学本科生找一份好工作也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而刘欣就找到了这样一份工作。当时她投出简历并没有报什么希望,然而那家单位却给了她面试的机会,而面试的时候也轻松通过,留在公司总部办公室做文秘。每月一千六百多元的工资现在看来虽然不高,但是在当时当地已经不少了,何况工作很轻松。后来刘欣听说是公司负责人事的副总郑松江在一堆简历当中亲自挑中的她,刘欣一度对他很感激。
但是这种感激之情在三个月后就荡然无存了。就是这个郑总,有一次叫刘欣送文件到他的办公室,却把手伸到了她的裙子下面,而刘欣毫不客气的打翻了桌子上一杯滚烫的茶……。当时办公室里没有别人,刘欣后来也没有提这件事情,郑总也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但是一个月后的机构改革中,刘欣被调整到了公司下属单位的车间。车单的工作不想办公室那么轻松,基本上是密集型劳动,工作环境极其恶劣和挖煤差不多。所以刘欣辞职了,由于还在试用期,辞职的过程并没有太多的麻烦。
刚辞职的时候刘欣很天真,也很单纯,单纯中还有少年人的意气,以为自己有着满腔的激情,想凭着自己的能力在社会上打拼一番事业(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有什么能力)。但是这种意气很快就被无情的现实消磨一空。辞职后从十月到第二年春节刘欣一直在失业中,不断在各个人才市场和招聘会上找着工作。
随着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存折上的钱越来越少,再找不到工作刘欣就无法生活下去,但这种情况她又不想和家里人说,说了也没有什么用处。刘欣没有学太多的专业知识,又没有工作经验,找一份好工作很难。其实也不是什么工作都找不到,人才市场当中有很多用人单位根本不用面试,去了就可以上班,不过那样的工作,不说也罢!刘欣也试过几家,不仅干不下去,而且往往倒贴时间与金钱。
春节后,刘欣从家中回到了哈尔滨,当时的处境只能用窘迫来形容,身上只剩下二百多块钱,再找不到一份有吃住的工作恐怕只能流落街头。她仍然在人才市场和中介公司之间寻找机会,当然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刘欣曾经和一家服务公司的经理谈过挺长时间,经理说她很年轻,出去人们都会认为她是在校的大学生,可以加入到他们公司中来,主要业务就是陪伴接待客户,并且一再说她长的很漂亮是工作优势。刘欣明白他的意思,但她没有接受这样一份工作的,因为当初刘欣就是因为类似的原因失去了一份本来很好的工作。
天无绝人之路,就在刘欣即将走到绝境的时候终于找到了一份工作。找到工作的原因很简单,因为现实逼迫她不得不放弃原本的理想和自信,老老实实的到一家外资企业的车间去当一名女工。在这之前刘欣偶然碰见了原先在一家公司工作的陈姐(当然也就是后来汉豪洗浴中心的妈咪陈),陈姐见了她窘迫的情况,将钱包里面的五百多块钱都掏给了刘欣,只说了一句:“我现在也没多少,你先拿着,赶紧找一个有吃住的工作,再买一套新衣服。”
也许人在极度困顿的情况下,心态也会扭曲,在接受别人帮助的同时也是在蚕食着自己的自尊,就算男人也会承受不住,何况不到二十岁的弱女子,但刘欣却挺过来了。就是陈姐的那一番话和那五百块钱让刘欣支持到重新找到工作,同时也摧毁了她原先的理想自信。刘欣的新工作单位是一家台商投资的化工企业,刘欣是生产线上的女工,而与她一同上班的工人大都是从全国各地的农村招来,经过短暂培训就匆匆上岗。
工作的内容不复杂,刘欣也曾经在原单位的车间待过一个月,只是这里的环境还要差多了。昏昏暗暗的地方,一台台陌生的机器,线上的工人也和机器一样重复着简单而繁重的劳作一刻也不能停。此时的刘欣已经没有后悔和选择的余地了,这里一个月有六百元的工资,而且还管午餐和晚餐两顿饭,最重要的是有宿舍,虽然是八个人挤一间的上下铺,总算是省了每个月的房租费用。
就这样刘欣工作了半年多,生活枯燥之极,几乎没有什么业余活动,每天收工后已经很累只想躺在床上休息。半年之后刘欣总觉得自己有一点不对劲,她发现每天早上起床时枕头上总是有很多头发——刘欣已前并没有脱发的毛病,而一头乌黑的秀发一直是她的骄傲。可是现在的头发已经变得日渐枯黄,每次梳头梳子上都能粘下来十几根。
工作虽然艰苦,毕竟保证了刘欣的生活,她这段时间先后给家里寄了一千五百块钱,自己的存折上还有一千八百块,刘欣平时很节约,几乎不花什么钱。但是后来公司里的一个大学生告诉了刘欣一件意想不到的事。
这个大学生是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也姓刘,是个助理工程师,大家都叫他刘工。刘工对刘欣显然有那么一点特别的意思,每次吃饭时总是愿意和她坐在一起,关于刘欣掉头发的事情也是一次谈话间他跟她解释的:她们车间生产工艺过程有中长波电离辐射,本来在机器和工人之间有保护隔离装置和安全距离,但为了节约生产成本,工厂没有安装。
从此刘欣知道了车间的工作对人的身体有伤害,掉头发也是这个原因。但在当时刘欣并没有想辞职,至少没有想立刻就辞职。有人也许不理解,对于当时的刘欣来说,多掉几根头发总比流落街头要好。刘欣想她还年轻,也许还可以再坚持一年,至少等到妹妹读完高中再考虑换一份工作。
可是两个月后刘欣还是辞职了,辞职的原因不是因为她的头发,而是她亲眼看见了车间里所发生的一件惨剧:那是一月的一天下午,天气非常寒冷,刘欣正在生产线上做着自己的工作,精神麻木并没有注意到周围发生的事情,不远处传来“砰”的一声,车间里突然有一阵骚动,眼前的生产线也停了下来。刘欣这才注意到身边的人都围向不远处的某个地方,也走了过去。在半圆形的人群中间,机器的前面,有个十六、七岁的女孩卷曲着倒在地上,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焦糊的味道。
这个女孩来自河南农村,和刘欣住在同一间宿舍里。这是一起触电事故,事故的原因据说是工人的违规操作。其实刘欣知道这是因为长期从事机械的超负荷劳作导致的精神恍惚,她站在生产线上也常常会感到精神恍惚,而面对的是上百万伏的高压电火花。工厂来了几个人将女孩的尸体抬到了门卫室里,上面盖了一块白色的编织布。出了这样的事情,车间的生产并没有停下来,很快机器恢复运转,厂方要求工人们又回到生产线上去工作。
后来刘欣在宿舍中见到了收拾遗物的女孩的父母,满是皱纹的脸,眼神中有木讷、悲伤与绝望,让人不忍心多看一眼。厂方赔了三万五千块,事情就这样解决了。事情虽然解决了但并没有结束,很快车间就传出了闹鬼的消息。先是有一个上夜班的工人说看见那个女孩仍然站在她工作过的机器前哭泣,也有人说那台机器的电火花中总是发出奇怪的似乎是人说话的声音。如果一个人看见可能是谣传,可是到后来,这个车间里几乎所有的工人都曾见过这个女孩。直到有一天刘欣上夜班的时候,她也看见了。
确实是那个女孩,静静的站在机器前,身上还穿着她临死前穿的衣服。她没有像传说中那样在哭泣,而是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看见这样一幅场景,刘欣突然觉得非常害怕。后来刘欣回想起当时的情况,不知道她当时在怕什么,她觉得自己其实没有必要害怕这个不幸的女孩,就算她已经化为鬼魂,难道在内心中恐惧别的什么东西吗?经过这一晚的遭遇,刘欣终于决定辞职。
03章 奈何沧海
工厂里辞职的不止刘欣一个,仅是刘欣车间的工人就有六个人。结算完这个月的工资,在保安的监督下收拾好自己的东西,众人一起来到了厂门外的一家小饭店里,大家没有事先约定,但都不约而同的坐在了一起想喝一杯。在那里刘欣意外的碰到了刘工,没想到他那天也辞职了,于是几个人凑成了一桌。
鱼香肉丝、烧茄子、宫保鸡丁,都是一些家常菜。刘欣还破例喝了半瓶啤酒,吃饭的时候刘工问她以后有什么打算,想不想和他一起出去找工作?刘欣听出了他话中的念义,他是对她有那种意思,可是刘欣不可能接受他。他是一个毕业没多久的大学生,一个人在哈尔滨闯世界,以前在工厂的时候收入虽然比她高一点,但一个月工资也只有一千二百多,现在也面临着失业。互相之间都是对方的一种负担,何必如此呢?
吃完饭天已经快黑了,刘工问刘欣去哪里,他想送她。刘欣拒绝了,但还是留下了他的电话号码。刘欣漫无目地的上了一辆公共汽车,也许是巧合,行驶中的公共汽车恰巧经过了她最早工作的那一家国有企业的门前,一年过去了,以前的同事们正三三两两的下班走过马路旁,似乎还在说笑。刘欣有一种想哭的冲动,最终还是忍住了。
就这样,刘欣又重新开始了流窜于人才市场和招聘会之间的求职生涯。有了这一年多的经验,她的想法已经变的实际很多,现在只想找一个正规的大企业从事一份正规的工作,待遇的期望并不高。这一次似乎比以前幸运,刘欣很快找到了很好的出路,她几乎以为幸运之神再一次光临。
刘欣从报纸上看到了某个著名的国际合作公司发布的一条招聘消息,面向社会招聘出国劳务人员。应聘时的初试很快就通过了,大公司就是大公司,一切手续都很正规,公司的负责人员告诉刘欣只要通过体检,就可以接受公司培训,只要三个月的培训合格,就可以外派了。和那些骗子公司不同,这家公司培训是免费的。
出国劳务的地点是在日本,工作仍然是生产线上的女工。这家公司的信誉很可靠,据已经派出的人员回国介绍,就是工作累一点经常加班。工作期限是两到三年,第一年的收入包括加班费每月可以拿到六万日元,第二年可以拿到八万日元。刘欣不知道日元和人民币具体是怎么兑换的,但是每月至少也是好几千吧?辛苦倒是不怕的。就在刘欣憧憬出国劳务的美好未来时,巨大的打击又一次降临——公司通知她体检不合格!
负责公司招聘的中年女士告诉刘欣:“你的身体健康情况很不理想,血常规、尿常规、肝、肾功能都不正常,不符合我们的要求。你现在还年轻,要注意保养身体,一定要再去医院做一个详细检查。”本来那个工作人员没必要和她说这么多,电话中明显有一种同情的语气。
刘欣站在公用电话旁大脑一片空白,两眼茫然的看着大街上的行人,一种绝望的情绪充满了心胸。工作没有了,却有了病!看电话的大婶见她好半天没有将电话放下来,用手将她推醒,并用同样同情的语气问:“丫头,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刘欣无表情的摇了摇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不甘心!刘欣取出了存折上所有的钱,一共是两千三百二十五块,走进了一家医院。体检化验一共花了四百块钱,这还是比较简单的检查。那个年轻的小大夫告诉刘欣,她得的不是绝症,需要好好调养加上药物治疗身体可以恢复。不必住院,每个星期来门诊开药就可以了,并且一再叮嘱最近一段时间最好在家休息不要工作,否则病情会加重。
不是绝症?这对刘欣来说简直是个玩笑,因为这病已经将她逼到了绝境。看了医生开的药费单,据说这些药并不贵,只是一个星期的量,总共是不到三百块钱。可是刘欣明白自己当时的处境,是没有办法不工作的同时给自己治病了,就算找到和以前一样的工作也是不可能的。
人在绝境时思想容易走极端,也特别容易钻牛角尖。刘欣越想越绝望,想到了死。想到死她居然冷静了下来,开始冷静的处理起剩下的事情。存折里的钱不多,将一千五百块寄给了上学的妹妹,这是在这个世界上能给她最后的帮助。想起母亲和妹妹,刘欣在黑暗的房间中流下泪来,就请她们原谅这个没有用的女儿和姐姐吧。还剩下几百块钱,刘欣想用来做路费,在她临死之前还有两个愿望:一是做一回女人,二是看一眼大海。
“反正就要去死了,守着女儿身又有什么用,老天爷将我托生为女人,但是我还没有做过女人。”刘欣拨通了刘工留下的电话,说想见他,想在他那里过一夜。刘欣没有要他来接,问清楚地址自己打车去了。那天晚上是她的初夜,但是刘欣当时想那也是她的最后一次。刘工开门的时候她就抱住了他,随后的一切在很短的时间内就发生了,他拥有了她,却没有感觉出她的异样,只是在激情之后简单的问了几句近况,然后就再次要求做爱,再后来,他沉沉的睡了过去。
刘欣天不亮的时候就离开了,离开时在他的房间里发现了被他藏起来的和另一个女孩的照片还有其它的一些东西。看来这段时间刘工已经有新交的女朋友了,却仍然接受了送上门来的她,在这时刘欣对男人感到了失望,但这种失望已经无所谓了,因为她就要去死了。刘欣的目的地是滨海,她从小到大就想看一看大海,将归宿也选择在大海。
……
汽笛声响起,看着窗外消失的哈尔滨,列车载着刘欣奔向不可知的世界。硬坐车厢的人很多,人们在一起拥挤着,却有一种距离很远的感觉。到达滨海市已经是第二天,刘欣在火车站意外的碰见了前来接人的陈姐。陈姐从人群中认出了如梦游一般的刘欣,将她拉到一边问了很多话。刘欣已经记不清当时我是怎么下意识的回答。后来陈姐给了她一张名片,告诉她自己早就离开原单位了,现在滨海汉豪娱乐中心做大堂经理,又告诉刘欣如果实在混不下去可以来找她。陈姐走后刘欣看了一眼她的名片,终于搞清楚她是什么意思了,但是这似乎跟她没什么关系了。刘欣无意识的将陈姐的名片放到了口袋中。
04章 一念红尘
傍晚的时候,刘欣来到了滨海公园的海滩边,终于第一次看见了大海。“如果大海能够带走一切,那么现在就将我也带走吧!”当刘欣走向大海的时候,冰凉的海水溅在腿上,她突然感到一阵寒冷。也许是这阵寒冷刺激了她模糊的意识稍微变的清醒,突然觉得十分饥饿,她已经快两天没有吃东西了。刘欣不知道人死了之后会不会去阴间,如果真的有黄泉路的话,她不想做一个饿鬼,她突然想吃点东西之后再了结自己的生命——抱着这种想法,刘欣又走出了滨海公园的大门。
大门外聚着一群人,似乎在看什么热闹,随后有几个人跑开了,人群也散了不少,但还是有不少人在远远围观。刘欣当时走路已经不太注意转弯,直接冲着人群走了过去,人群中有一名男子倒在地上,满脸鲜血,身上的衣服也破裂成一条一条的,和地上的泥土混在一起十分肮脏,由于满脸的血污看不清这个人的五官,只见他倒在地上挣扎着想站起来,围观的却没有一个人去伸手扶他。
看到这里刘欣又感到一丝悲凉,她想到这个衣衫褴褛的人也许是一名乞丐,也许是碰到了劫匪,也可能是和她一样被生活逼到了绝路的人。周围的人不帮他,是怕惹麻烦,但是刘欣现在已经不在乎什么麻烦了,反正过一会儿她就要去死了。刘欣走过去伸手将他扶了起来,看见他满脸血迹的样子,又将自己的手帕递给他。这个人接过手帕,按住了自己右边的额头,他的伤口似乎就在那个位置。
没等男子说话,刘欣突然不知道哪来的冲动,将口袋里还剩下的一百九十三块五毛钱全掏了出来,递在他的手上说:“这些钱对我已经没有用了,你先拿去吃顿饭,再买一身干净的衣服。”没等那男子回答刘欣转身就走,现在她已经不想去吃饭了,反正多吃一顿也是浪费。没想到那名男子却追了上来,拦住刘欣把钱递回来,嘴里还说道:“小姐,我不需要这么多钱,我只需要一块钱坐车回家就可以了。”
懒得跟他多说话,刘欣收回了一百九十二块五毛钱,转身就走。没想到男子又拦住了她:“小姐,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事想不开,但是你真的没和必要自寻短见,如果你想死的话,那就不应该怕世界上其它痛苦的经历。而且你如果再试一次,可能还会发现其实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这个莫明其妙的人,这番莫明其妙的话,说得刘欣呆立当场。难道她的脸上写着“我要自杀”这几个大字吗?只是一个照面他就看破了她的心事!刘欣转身看着这个奇怪的人,他已经走开了,一边走还一边说:“你收回了钱就说明你心里还有一线生机,希望你能好好把握。”
一辆公交车正好到站,男子用手帕按着额头的伤口走了上去。司机看着这个满身血污衣衫破烂的人,一皱眉似乎是想赶他下来。但是那人根本没有理会司机的眼色,投币之后迈着方步径自走进了车厢,对车厢中其它乘客的目光也毫不在意。刘欣眼睛突然亮了一下:那人虽然衣衫破烂,满脸血迹看不清五官,但是他的举止却很从容,从容中甚至有一份优雅,走路的姿势不像一个街头落难的人,倒像是一个去参加酒会的贵族——他的背景在那一瞬间给人感觉就是这样!这个发现让刘欣感到很震惊:“一个如此落魄的人!一个连我都感到同情的人!居然可以做到如此从容不迫、如此潇洒自如……那么,我呢?我可不可以?”
刘欣的思想就是在这一瞬间突然改变的,就像被人拔掉了一个看不见的塞子,她突然不想死了。人的心理活动就是这么奇妙,那个人也许不知道,是他莫明其妙的转变了刘欣的生命轨迹。刘欣找了一个公用电话,给陈姐打了个电话,告诉她自己在滨海没有去处,想到她那里去工作,陈姐立刻就答应了。
接下来的事情很简单,陈姐帮她垫付了五百块钱押金和三百块服装费,刘欣就正式成为了汉毫洗浴中心的一名“小姐”。刘欣没有再去医院,但是那个小大夫开的药单她一直带在身边,不久后有了钱,就到药店去买药,按时按量服用。半年后陈姐带刘欣去做了一次体检,病居然自己好了!是陈姐将刘欣领入“小姐”这一行的,按照一般人的看法她是拉良家女子下水,但是在这个世界上刘欣最感激的人恐怕就是陈姐了。刘欣在滨海公园遇见“怪人”的那一天是四年前的4月28日,她清晰的记得这个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