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好像在哪见过？”

“出去。”

这是渡边彻和清野凛的第一次对话，从那以后，已经过去一个月。

现在，是五月的某一天。

杂物堆积的人类观察部，两人坐在榉木桌边，各自看着手里的书。

窗外偶尔会刮来一阵清风。

已经是初夏的风了，不强也不弱，没了寒意，变得凉爽。

风里，能听见吹奏部的乐器声。

“「一切不过如此」。”渡边彻放下书，嘴里说着书里的一句。

稍稍舒展身体，他一手托着下巴，语气惬意地问窗边的文学少女：“清野同学，你最喜欢《了不起的盖兹比》哪一句？”

少女没回应，风轻轻吹起她黑色的长发。

“里面有很多美妙的句子，最出名的几句就不说了，我说一句我最喜欢的。”

渡边彻保持单手托下巴的动作，另外一只手翻开书页，读道：

“「他所说的一切，以及那无以复加的感伤，都让我想起了什么——很久以前在哪里听到过的一段难以捉摸的节奏，几句零落的歌词」。”

“是嘛。”少女终于有了反应。

她视线依然看着手里的书，补充道：

“是因为你第一次走进人类观察部，对我说‘我们好像在哪见过’的原因，所以才喜欢这句？”

“一猜即中。”渡边彻手指点点书的扉页，“清野同学，我有一种预感，不久的将来，我们会有心灵相通的那一天。”

“每个人都有妄想的权力。”少女语气平淡。

仿佛没听到她的声音，少年继续说下去：“到时候，我们两个甚至只需要一个眼神，就能知道对方的心意。”

“这是对我的告白？

“你要在未来对我告白？”

渡边彻吃了一惊：“清野同学，每个人都有妄想的权力，但请你不要当着本人的面，说出关于本人的妄想，这很不礼貌。”

清野凛的视线终于离开书。

那双眼睛，那双眸子，那双瞳孔，像北极般冰冷，又像南极极光般美丽。

“其实这一段的最后一句，我也很喜欢。”渡边彻避开这样的眼神。

“啊啦，你也会害怕？”清野凛语气冷淡地说。

“你太美丽，没办法嘛。”渡边彻敷衍一句，捧起书，读书里那一段的最后一句。

“「我的双唇像哑巴一样张开，仿佛除了一丝受惊的空气之外，还有别的什么挣扎着要出来。但是嘴唇没有发出声音，而我几乎要记起的东西也就沉落在这无言中，永远无法……」”

“在开读书会？”小泉青奈走进来。

“对。”渡边彻应道。

清野凛看了他一眼，视线又回到书上。

小泉青奈看了看渡边彻手里的书：“《了不起的盖兹比》啊。”

“老师也看过？”渡边彻问。

“没有，听说过。想看看电影，但一直没看，讲的什么故事？”

“类似《老人与海》。”

“也是在大海里和鲨鱼搏斗？”

“五年前一个寒冷的夜晚，主人公盖兹比提着一盏灯去约会情人。约会之后，情人为了不被丈夫发现，又让他回去。这时刮起暴风雨，盖兹比的灯被吹灭，自己也被卷到海里，尸体在海滩上被发现。”

“这样的故事，到底怎么写成名著的？”小泉青奈一脸惊讶。

渡边彻合上书，把封面、封底全部看了一遍，扭头对她说：

“或许是因为装订精美？所以成了名著？就像现在轻小说销量靠插画。”

清野凛抬起眼，看了过来。

渡边彻抿抿嘴，示意自己不会再说话。

“老师，”清野凛视线转向小泉青奈，“请问有什么事？”

“对了，我有事找你们来着，差点忘了。前几天，你们两个不是帮我辅导学生吗？作为报答，我这里有两张水族馆的票。”

“不用了，我答应帮忙，是为了社团活动，并不全部为了帮老师。”清野凛拒绝道。

“但有帮我的心意吧？这就足够了。清野同学，请给老师一个机会，欠着学生人情的老师，太不像话了，会让我有差遣学生的罪恶感。”

接着，小泉青奈又补充道：

“而且这票只有两张，我们这边是三个人，干脆给你们吧。”

“三个人？”渡边彻忍不住问。

“嗯，怎么了？”小泉青奈疑惑地看着他。

“没什么。”渡边彻摆摆手。

三个人约会？到底什么样的人，才能经历这样的事？真想见识一下。

那么，这两张票该怎么办呢。

渡边彻看向清野凛：“我们一人一张？”

清野凛沉吟一会儿，叹气道：“只能这样了。”

“你准备哪一天去？”

“嗯？”清野凛打量渡边彻。

“我只是不想和你同一天去，让你误会我跟踪你。”

“居然是真话……”稍稍沉默后，清野凛笑起来，“虽然你轻佻、爱说谎、自以为是、审美有问题、价值观值得商榷，但让你入部，果然是正确的决定。”

小泉青奈来回看了一眼两人，说：“票快过期了，你们要抓紧时间哦。”

“什么时候？”渡边彻问。

“这周六。”小泉青奈回答。

“……”

对于学生来说，只有周六可选。

渡边彻扭头望向清野凛：“上午还是下午，你选吧。”

“干嘛要这么做。”小泉青奈揉揉渡边彻的头发，“两个人一起去不好吗？还是说，你讨厌清野同学？”

“清野同学长得那么漂亮，就算性格恶劣、说话刻薄、喜欢命令人、价值观值得商榷，但也很难让十六岁的男生讨厌。”

“全是真话。”清野凛的眼神越来越恐怖，“渡边彻同学，我认为你有必要斟酌自己的观点，心胸宽广如濑户内海的我，可以给你三次修改的机会。”

“我的意思是，不管清野同学你怎么样，我都不会讨厌你。”

“谎言。”清野凛语气恢复冷淡，但感觉更可怕了，“还有两次。”

“老师，”渡边彻看向小泉青奈，“您看到了吗？她平时就这样，天天欺负我。”

“我看你们两个的关系很好嘛。”小泉青奈笑着说。

“不可能。”清野凛断然否定。

“那真的是很差？”小泉青奈担忧起来。

她还想着，能让从开学到现在为止，依然独来独往的清野凛交上朋友呢。

“……”关于这个问题，清野凛没接话。

“怎么了？”小泉青奈看着清野凛想说又不说的样子，奇怪地问。

“关系不好，但也不坏的意思。”渡边彻整理被小泉青奈弄乱的头发，嘴上帮忙转述。

说完，他又扭头对清野凛说：“记得给翻译的钱，清野小姐。”

“我让你翻译了吗？”

“但我确实翻译了。”

“我现在拿一把剪刀，把你的头发剪了，可以向你收理发费吗，渡边先生？”

“说就说，请不要用‘哪里下手好呢’的眼神盯着我的头发看！”渡边彻护着头发。

小泉青奈看着两人你一句我一句，露出笑容。

现在或许真的不好也不坏，只是普通朋友，但她有预感，两人会超越朋友，变成类似战友的关系。

“既然关系不坏，那就一起去吧。”她建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