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墙倒塌的余波尚未散尽,紫色的水面上泛着圈圈涟漪。
细小的水花舔舐着五人脚下那块向内凹陷成船型的城墙,被粗糙的界面勾连,沾上略带稠度的紫色,使黄色的表面变成了更深的颜色,是与周围的死寂更加贴合的灰色。
偌大的空旷海面上,曾经的繁荣与嘈杂都随着紫色液体的泛滥而消逝,甚至比细胞的消亡更快、更无法抵抗。
那块曾盛满粘液的城墙在视野的不远处飘飘荡荡的,像是一叶孤舟般在其中流浪。而在它的周围,还有比它稍小一些的残骸沉浮着,似是被倾倒时的冲击力打散了。
而玩家们脚下的这一块,看似是从那大块残骸中剥落的一点,实则来历完全不同。
它是一艘人工堆砌的救生船,是在紫色液体出现的第一时刻,由秦光霁使用工兵铲在原有的城墙上挖下,再被双截棍道具快速重塑而成的一片简易船形漂浮物。
秦光霁在【森林冰火人】副本之后升级出“双截棍”这个技能后,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在思考这东西究竟有什么用。论杀伤力,它完全比不上多功能小刀,论趁手程度,它也无法与最原始的工兵铲本体相比,甚至在实用性还不如机械属性的螺丝刀和【老爹汉堡店】副本后新进化出来的绝不空军的鱼叉。
但就在不久前,秦光霁终于发现了这对双截棍的离谱隐藏功能:完美的塑性能力。不论是什么形态的材料,只要被它捶打过,都能在秦光霁的手中获得黏土一样的塑性力,搓圆压扁、切割黏合,只要秦光霁想,就是拿它雕条龙也能做到。
老实说,秦光霁心想,这东西就不该叫双截棍,改叫钢铁擀面杖才合适嘛!
可惜,秦光霁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在副本里玩雕塑,只将那些被工兵铲削下来的城墙碎块塑造成一艘小船,顺利地避开了紫海的侵袭。
站在浩瀚的紫海中,秦光霁的目光悄然投落在那大块的城墙上,神色晦暗唏嘘。
粘液的确占据了整个微观世界,并且正在宏观世界中侵城掠地、势不可挡。但它们有个致命的弱点——
它们只是一群粘液,而并非一个完整的系统。
人体结构分工明确,每一块组织、每一个细胞都有其应有的职责,也会有条不紊地将人体这个庞然大物顺利运行下去。
就像那些免疫细胞,在玩家第一次进入微观世界时,它们在防线外奋力击杀粘液,以此保护其余各个组织的安全。如果没有玩家的存在,粘液们不会那样容易就进入人体内部,达成侵染人体的目标。
想到这儿,秦光霁忽然觉得有些愧疚:对于人类来说,这是一场无妄之灾,却也是一场必然会经历的灾难。作为个人的玩家们即便有心阻止,也会因现实中的种种桎梏和巧合而折戟,没有人会因此责怪他们。
可如果将时光推到过去,当秦光霁们还没有去往现实世界的时候,当他们身为粘液,在城墙之外看着“同类”被免疫细胞杀死的时候,其实他们是有选择的余地的。
如果粘液身份的玩家没有乔装进入体内,没有截断养分供给,没有将属于粘液的信息转录到那些正常细胞中,或许,这场粘液的灾难就不会发生。
至少,不会发生得那么早,早到让人们毫无防备的境地。
可惜,世事在冥冥之中早已注定,为了完成任务,玩家必定会亲手造就这场灾难,也必将亲身经历这场灾难。他们如今度过的每一刻,都是无法避免,也无可挽回的。
他们只能循着副本似有若无的指引,走上这条既定的道路。
哪怕是来自天外的玩家,也难逃命运的支使。
秦光霁的心情变得有些低落,他攥紧了拳头,轻轻摇头将这些对如今境况无用的思考清理出去。
说回粘液。
这具身体最初属于人类,因此有着完备的防御与攻击机制,等闲的病菌并无法对其造成致命的打击。
但这些后来居上的粘液并没有进化出这种天赋。他们就像是古时占山为王的匪寇,虽然占据了这片空间,表面强悍非常,实则内里脆弱,没有形成完整的应对策略,当更加强大的危机来临时,只会一溃千里。
正如现在,当紫色液体来袭,摧毁了绝大部分人类时代留下的建筑的粘液们无处躲藏,完全曝露在危险之下,甚至无从挣扎便消失在了紫色液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