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大阪直飞东京花费一个半小时,从机场打车到位于横滨的游乐园又是半个小时,再加前前后后零零碎碎的耗时,早矢仕凛在将近三个小时后才找到松田阵平。

当然,他在去机场的路上就清醒了不少,并毫无意外地开始了反省。

他直到那时才“回忆”起自己到底干了什么:先是穿反衣服,然后是赶时间所以袜子也没穿直接蹬进鞋子,一边焦虑等车一边给松田打了电话——天哪他居然主动给别人打电话——确认了对方的状况,知道这个游乐园不是那个剧情里的游乐园,松田也没准备上摩天轮。

虽然当他说完这句之后就紧接着说道:“不过大概下个项目就会去排那个。”

原本稍有些安心下来的早矢仕:“……”

他已经在去东京的路上了,没法更快了。

好在他还是在松田真的上摩天轮之前见到了他。

至于瞧见他的松田阵平是什么感想……唔,看起来是有点惊诧,墨镜都有点下滑,不过很快表情又严肃起来,这位似乎觉察了什么的警官先生问道:“是有什么事件要在这里发生?”

早矢仕一僵:“没、没有啊,怎么可能啦。”

要命,他们可正在人群中,正在摩天轮等候队伍的中间。

这人根本不在意被人听到引起恐慌什么的吗?!

不过事实证明好像真的只有他在恐慌,前面的游客和后面的游客都专注在自己的对话里,在这样嘈杂的环境,就连挨着松田站的陌生小孩也只是露出了迷茫的神色。

早矢仕一时有些无语。好吧,他想,鸡尾酒会效应,行。

这下他也终于意识到松田的音量根本是隔开几步就很难听清,他们的对话顺利得归功于鸡尾酒会效应,或者说,人脑的神奇。相比之下机器在这方面就总表现不佳,它们总能保留下所有声音,所有也意味着不加分辨,这往往并不是人们想要的,就像录音里的杂音,那些会被专注的人们忽略却被机器收容的声音。

也不知道H是怎么处理这样驳杂的数据的,电子幽灵有自动筛选吗?

他不合时宜地想了点不着边际的事情,松田却已经给出了响应:“……没人告诉过你这种回答一听就等于在说‘是’吗?”

对不起,羽立先生是教过的,但他不太擅长应用。

这种情况他也不知道怎么接,只能尴尬地抠了抠脸,干巴巴地笑了两声。

松田却没有这么轻易放过他。

“解释呢?”警官这样追问,“从我这边向上汇报你也不用担心留下记录吧,所以趁什么都还没发生快点交代。”

“……不,什么也不会发生。”

早矢仕逃避着他的逼视,在听到仿佛某种前奏的、简直像是强忍怒气的吸气声后又强迫自己回视对方,开口时的音量也不自觉地压低了一些。

“我、我做了个噩梦。”他说,“很不好的噩梦……”

松田阵平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像在评判真假。

很快,他得出了结论。

“你梦见我出事了,在游乐园里,在摩天轮上。”

平直地听不出情绪的语气,像是在陈述事实。不过没等早矢仕回应,松田就啧了一声。

“那你现在清醒了吗?”

早矢仕凛安静地看看他,应了声嗯。

“哈,行吧。你在电话里确实像没睡醒。所以你连早饭也没吃就过来了?”

这么一说还真是……早矢仕下意识按了一下肚子,羞愧地没有出声,但光是这个动作已经足够告诉松田答案了。

松田沉默了两秒,忽然低头看向那个安静的小孩,问道:“有什么想吃的吗?”

结果就变成了早矢仕凛在原地陪着小孩排队,松田阵平……去给他俩买吃的了?

早矢仕的目光追随着松田而去,又很快在人群了跟丢。也许松田是想起他要命的路痴属性了,他这样安慰自己。

但实话讲,现在他的视野里一个认识的人都没有,到处都是游客,仅剩的那点找人的不顾一切在这个时候也完全耗尽了,这也太考验人了。他不得不低头紧盯手机,试图靠这来安抚自己。

他显然有些过度紧张,以至于那个安静的小孩都忍不住向他搭话时还把他吓了一跳。

“什么?”他这样问,本能地往侧边挪了一步,然后才反应过来,蹲下身听小朋友的话,“抱歉,我刚刚没有听清。”

“没关系。”小孩摇摇头,然后才重复刚刚的提问,“叔叔很想坐摩天轮吗?”

他抬头瞟了一眼那高度几乎令他颈椎都要错位的摩天轮,露出了仿佛在头痛的表情:“并没有……”

小孩疑惑地眨眨眼:“但你是听松田叔叔说了摩天轮,所以特地从别的地方赶来的,不是吗?”

那是为了阻止松田上摩天轮,他本人对摩天轮可一点兴趣也没有。

不过……

他又抬头看了一眼摩天轮,嘀咕道:“可能我只是好奇它有几个……嗯,座舱?”

原谅他费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这个词用日语怎么表达,可显然还在读小学的小孩露出了更加迷茫的表情:“什么是座舱?”

被重复的舶来词有明显的生疏,早矢仕凛在手机上敲出对应的片假名,然后指了指摩天轮:“就是这些独立的小空间。”

小孩认真地学习了。

于是当松田回来时瞧见的就是小孩正仰着头,严肃地望着摩天轮,口中还念念有词的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