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彼此对视了一眼。
最后, 还是几人里看上去最温柔、最好说话的诸伏景光接过了话:“那就打扰了……?”
黑发绿眸的少年沉默点头,错开身,让出一条通路。
低矮逼仄的老房子里没有点灯, 几个身高腿长的成年人猫着腰、缩手缩脚地跟在千间目的身后, 在对方的引领下,一路磕磕绊绊来到了茶室。
“坐吧。”
千间目指了一下已经隐隐有些开裂的地板。
这个家看上去物质条件非常简陋,但入目之处却是意外的干净, 似乎家的主人平日里总是很用心的在打扫家里的卫生。
接过少年递过来的水杯,几人同对方道过谢后,便一一在缺了一条腿的茶桌四周围坐下来。
“千间君……”拇指反复摩挲着茶杯外壁, 望着对面那个微垂着头、面上神色莫辨的少年,降谷零迟疑良久,到底还是忍不住问,“你刚才说的,「他们不承认他已经死了」……是什么意思呢?”
“就是字面意思。”
千间目的语气很冷淡,说话时那双与春风同色的薄绿色眸子微微抬起,恍惚间, 降谷零感觉自己仿佛又回到了曾经还在组织的时候,而自己面前坐着的,正是那个日趋消瘦的、忧郁而又疏冷的青年[冰酒]。
“……”降谷零没有说话。一时之间, 似乎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该说些什么。
浅浅抿了一口杯中温水,千间目的眼神很平静,但说出的话, 却仿佛朝海平面上丢出了一枚深水鱼雷。
“——你们,应该都是警察吧?”
“……!!”
四人悚然而惊。
就像是没有注意到几人的神色似的, 千间目微垂着眸光,语调平稳:“你们应该也是来找我父亲的吧?很遗憾, 他失踪了——在你们之前,也有其他便衣警察陆陆续续来家里搜查过,不过他们什么收获都没有。”
“虽然我很不愿意相信他已经去世这件事实,但……距离他失踪至今,已经过去了两年。在这两年里,他没有与家里联络过哪怕任何一次,我和母亲也没有收到过任何与他有关的消息。”
松田阵平皱起了眉:“报案了吗?”
千间目点头。
“报了。”苍白清秀的少年面容低垂,稍长的碎发散落在他的眉眼间,昏暗的光线之下,他那双薄绿色的眸子似乎都黯淡了一些,“我父亲出事的时候,还有一个女孩在场。父亲救了那孩子……在他失踪三天后,那孩子报了警。”
“之后我和母亲断断续续也有给警视厅去电,但,那些备案全部都无一例外被搁置,我们所有的努力最终都石沉大海……”
身材单薄的少年,用最平静的语气,诉说着对自己、对这个家来说最残忍的话。
“——他那样一个活生生的大活人,就这样人间蒸发、生死不知,而我却什么都做不了……说来还真是可笑。”
望着对方后颈明显突出的骨珠、以及微微颤抖的肩膀,萩原研二忍不住有些心疼。沉默半晌,他一时没能控制住、将掌心轻轻搭在了对方的肩膀上,动作轻柔又小心地揽住了对方单薄消瘦的身躯。
“moku已经很努力了——你做的很好、是个非常棒的孩子,moku的父亲如果知道了的话、也一定会为你感到骄傲的。”
千间目没有说话。
回想起自己曾经接手过的渎职案,松田阵平沉默了一阵:“负责你父亲失踪案子的警察……是不是叫做[高津悠马]?”
有些意外地扫了他一眼,千间目沉默片刻后,点了点头。
“……嗯。”
不知想到了什么,眼尾扬起,他有些讥讽、又有些尖锐地勾唇笑了笑:“听说那是个非常了不起的大人物呢。有时候夜里睡不着,我就会忍不住反反复复地想一件事——到底是我父亲的案子真的有疑点,还是这个警视厅从上到下、彻彻底底全部都烂透了呢?”
“那些光风霁月的警察、他们所谓的正义……难道就是将一切真相掩埋,将一切不一样的声音通通淹没在海潮之下吗?”
薄绿色的眸子直勾勾望向松田阵平,千间目的语气很轻,说出的话语却重到令所有人呼吸一窒。
他说。
“——警官先生,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们所谓的正义,到底是为少数人谋权的工具,还是捍卫所有普通人生存生活的权利、剑指这世间一切的罪恶与不公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呢?”
面前这个少年的言辞并不十分严厉,但却足够振聋发聩,令在场这四位见多识广、经验丰富的警察都一时语塞、说不出话。
他们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更知道这件事几乎无从解释。
因为……
——对方现在所遭遇的这一切苦难,归根究底,的的确确都是早已从根部开始腐烂的警视厅不作为、与胡乱作为所种下的恶果。
高津悠马啊……
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彼此对视了一眼。
当初掺和进禾野正直遇刺案的时候,他们对于好友父亲的遭遇、以及好友的过去多多少少有了一点了解,因此,他们此刻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眼前这个坚强又倔强的孩子。
“……”沉默了很久,萩原研二岔开了话题,“那个——我们方便给令尊添一柱香吗?就当是叨扰贵舍的赔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