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辆同为白色系的车子一前一后, 在细雪纷飞的昏暗街道上一路疾行,掀起一片飞扬的雪尘。
扶在方向盘上的手指微微收紧,千野幸沉默地望着前方路面上积起的一层霜白色的薄雪, 眸中神色晦涩难明。
东京的冬天是很少下雪的。
此时此刻, 沐浴在这场似曾相识的细雪之下,千野幸几乎无可避免地,回想起了一些让人不太愉快的过往。
轻舔了一下微微有些干燥的唇瓣, 为了转移注意力,千野幸主动同副驾坐着的警官先生搭话。
“——伊达警官平时工作会比较忙吗?”
伊达航停下不断摆弄手机的手指:“千野君怎么会这么问?”
“因为感觉研二酱和阵平酱好像总是在加班——”千野幸笑了笑,感慨似的道, “有时候店里都快要下班了、我站在门边准备关门的时候,还能看到他们开车匆匆忙忙从店门前的马路上飞驰而过的样子呢~”
“也分警种。”
伊达航转过头,锐利深沉的目光一瞬不瞬地紧盯着千野幸的侧脸。
“因为近些年来、东京的犯罪率直线上升的关系,所以主管刑事案件的刑事部和总管总务部平时会稍微忙碌一些,警务部和警备部情况稍好一点,一般来说没有特殊情况就都不会加班。”
“这样啊。”
千野幸若有所思。
当年,[千间目]几乎是刚从警察大学校毕业, 就进入了公安部,在公安部的安排下、前往特殊机构进行了相当专业的情报搜查培训。
在那之后不久,[千间目]就摇身一变, 使用[矢目久司]这个由公安部一手捏造的新身份,前往美利坚的普林斯顿大学、成为了一名赴美留学的日籍交换生,自此, 开启了那一段属于[冰酒]的、血腥残忍的黑暗时代。
原本,按照原定计划来说, 等到[千间目]顺利完成了交托给他的卧底情报搜查任务之后,他就可以撤回警视厅公安部, 重新回归公安警察[千间目]的身份,安安心心地在警视厅内部开展工作,在日积月累之中,一点一点去接触和感受日本警察在正常情况下的工作状态。
但……凡事都有例外。[千间目]最终到底还是没能活着回去,那些属于普通警察的日常对于[千间目]来说,几乎是遥不可及、只能向往的存在了。
……总而言之,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千野幸可以说是对于日本警察平日里的工作状态和工作内容、处于完完全全一无所知的状态了。
出于对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两位警官小伙伴常年加班、仿佛被工作吸干了阳气的憔悴状态,他当然会理所应当地对于对方所处的工作环境和工作强度产生一定的好奇。
这一点倒是无可厚非。
望着千野幸的侧脸,伊达航点了点头,但很快又摇了一下头。
“其实也不只是这样。”
瞧见对方一副兴致盎然的模样,伊达航顿了顿,像是在整理自己的思绪,过了好半天后,这才慢条斯理地继续道。
“——除了这些摆在明面上的警种之外,警视厅内部,其实也还有一些因为特殊的工作性质、导致身份与所做出的贡献,在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甚至于终其一生,都无法被外人知晓的特殊警察。”
“……”
千野幸察觉到了不妙。
他试图打断对方的技能读条:“……雪越下越大了,路面状况越来越糟糕,稍微有点担心路面结冰出现车轮打滑的情况呢。”
“——伊达警官,我们还要开多久?距离目的地还比较远的话,我们不如先停车,等我给轮胎安装好防滑链后,我们再——”
“不用。”
伊达航却是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样。
“跟在萩原他们的车后面、继续往前开就是了。不过,因为那个地方的位置比较偏的关系,我建议千野君可以缩短车距、稍微跟紧一点,防止在光线昏暗的情况下走错道。”
千野幸扶着方向盘的手微微一僵。
——他刚才在心里打的就是这个算盘。
只要自己将车开的偏离主路,这样一来,在确认无法跟上前方安室透和萩原研二的车后,他就可以理直气壮地以太晚了、要到书咖的营业时间了为由,拒绝修正路线继续跟警官先生们往郊外走,而是驱车返回位于米花町四丁目的[极光]。
逃避固然可耻,但却相当有效。
至少……
对于千野幸来说,东京目前混乱动荡的时局、还远远不到可以让他放心大胆地,将自己的处境与遭遇当作一桩异闻,完完本本地讲给这几位警官先生们听。
不仅仅是为了不让自己惹上的麻烦牵连到他们,同时,也是为了更好的保护好自己这个“已死之人”的信息不遭暴露。
短暂沉默。
等到伊达航看似风轻云淡、实则暗含警告的话音落地,千野幸沉默了一阵之后,到底还是收敛起了自己的小心思,老老实实的按照对方的要求,轻踩油门的脚尖缓缓使力。
轰——!!
伴随着引擎的声嘶力竭的咆哮声,银白色的卡宴在雪风中化为了一道残影,风驰电掣地朝着前方已经缩小成了一个模糊的黑色小点的萩原研二的座驾追去。
20分钟后。
东京近郊,警察陵园。
在与刚从睡梦之中被自己吵醒的门卫打过招呼之后,一行六人拎水桶的拎水桶、捧香烛的捧香烛。轮到千野幸的时候,他环顾了一圈,迟疑了很久之后,这才从商品架上取下了一束还带着露水的白菊。
一路无话。
轻轻舀起一瓢水,千野幸凝望着面前这座磨损痕迹颇重的墓碑,沉默了半晌之后,将冰冷清澈的清水淋在了墓碑的最顶端。
水珠滚落,将大理石碑上粘附的尘埃裹挟着、一起散入地面,洇湿成一团深色的水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