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厦倾颓, 拥趸四散。
千野幸或许想过,自己离开之后,失去庇护、怯懦单纯的君度可能会吃些苦头, 也想过性格率真烂漫、但信息技术极好的反舌鸟或许会被其他行动组收编, 从此在其他那些不算太好说话的代号成员手底下讨生活,甚至也曾忧心过失去了自己这个唯一的上线、卧底在警视厅的黑方是否会寸步难行……
但……
抛开以上种种不谈,在整个人员凋敝的行动组里, 他唯独没有担心过潘诺和马提尼。
原因无他。
——在几人之中,潘诺跟他的时间最长,实力也很出众, 正常来说,在黑衣组织里,只要对方没有犯病到去炸琴酒的爱车、或是步自己的后尘原地叛逃的话,按照潘诺那纯黑极恶的性子来看,哪怕自己不在了,潘诺也能在组织里混的如鱼得水才对。
还有马提尼。
在自己的行动组里,如果说潘诺还有可能因为脑子不转弯而吃亏的话, 那么在马提尼的身上,则是永远都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马提尼继承了冰酒的狡狯,继承了冰酒的深谋, 甚至于还继承了冰酒的狠毒和冷酷。或许在武力值上他稍有欠缺,但若论心计或是综合素质,整个行动组里, 最让千野幸放心的就只有马提尼一人了。
有什么无形无相的暗物质,正悄无声息盘绕在千野幸的身边, 伴随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而逐渐变得更急锋芒毕露。
感受着身周越来越重的压迫感, 矢木雅人沉默了一阵后,顶着压力、勉强出言劝慰道:“抛开立场不明的马提尼,至少反舌鸟还在,或许您可以抽时间去见见她……”
谁知,听完他这一席话之后,千野幸倏忽抬头,望向矢木雅人的眼神里满含着他读不懂的深邃意味。
“是啊……”
他听见对面的半长发青年轻声自语。
“——我就剩你们了。”
下一秒。
温热的额头忽然被一抹冰凉覆上。
仰望着忽然抬手、将冰冷的掌心轻轻贴在自己额上的千野幸,矢木雅人有那么一瞬间的受宠若惊。
“您——”
千野幸没有说话。
半晌之后,他轻轻收回手,望着矢木雅人额间那枚只有自己可见的、一团缠绕盘踞的青紫色丝线一般的印记,眸光微深。
像是在许诺、又仿佛仅仅只是在宣告一个事实,千野幸垂眸凝视着矢木雅人那双蓝宝石一样澄净明亮的双眸,嗓音虽轻、语气却极重。
“这一次。”
他说。
“我会保护好你们的。”
及时隔着一层浓浓的青紫色雾霭,但矢木雅人就是能清晰地感觉到,对面青年的眼底,此刻正盈满了痛苦与愧疚。
他踌躇了一阵,有些不知道该如何组织语言。
片刻之后,矢木雅人有些笨拙地道:“其实您不必——”
千野幸摇了摇头,却是一语不发。
不知过去了多久。
或许是感受到了久别重逢的气氛被自己弄得过分沉重了,在短暂沉默了一阵之后,他主动转移了话题:“组织里,有谁最近在关注我吗?”
矢木雅人怔了怔:“关注、您……?”
察觉到自己的表述有误,千野幸很快纠正道:“关注[千野幸]这个人的,组织里目前有吗?”
皱眉沉思了一阵之后,矢木雅人摇了摇头,有些疑惑地道:“您为什么会这么问……?恕我直言,我一开始其实也没有认出[千野幸]其实就是您本人,还是因为留意到和您关系不错的那两个警察最近状态有了明显的好转,这才跟踪他们、一路找来[极光]这里与您相认的。”
顿了一下后,他继续道:“如果没有您的主动相认,我恐怕短时间内也无法将现在模样大变的您与曾经的冰酒联系到一起。”
千野幸沉默了一阵,青紫色的眼底似乎有暗色的漩涡正在悄然无声地旋转。
过了一会儿后,他说。
“——就在我回东京的第一天夜里,我遭到了死士的刺杀。”
晃了晃杯中已然变得冰冷难以下咽的咖啡液,千野幸面无表情地仰头,将其一饮而尽:“虽然并没有让对方得手,但……就像是癞蛤蟆跳到了脚上,三天两头就派人过来打搅我的生活,哪怕我并不畏惧,但这样的行为却也足够膈应人了。”
飞快检索了一下脑内近期搜集到的关于组织方面的情报,片刻之后,矢木雅人面带迟疑,试探性地出言询问道:“近期琴酒并没有回日本,三年前潘诺的自/杀式攻击让朗姆的势力也受到了不小的冲击,他目前应该还没有那个实力、能够在不惊动我的情报网的情况下频繁调遣杀手刺杀您……能确定对方就是组织派出的杀手吗?”
千野幸点了一下头。
“嗯。那种像是饿狼一样,就算一击未能得手、也依旧会用獠牙死死咬住猎物,在发现自己有可能会被生擒之后、又会毫不犹豫选择自裁的作风,和组织培养出的杀手简直如出一辙。”
——如果说那种死咬猎物不松口的风格来源于对组织topkiller琴酒的崇拜和效仿的话,那么后者,显然是出于对琴酒审讯和处刑手段畏惧了。
但不管怎么说,这样独树一帜的风格,加上死士身上没有任何异能力与咒力的特征,除了组织之外,千野幸也想不出还会是哪方势力派遣出来的了。
一阵无言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