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后。
将人迎进公寓里, 降谷零给许久未见的小伙伴倒了一杯温开水,随后坐到了单人沙发上,顺带着收起了微含着一丝探寻的眼神。
——他的确有很多很多的问题想问。
但, 此刻……
望着那张被暗红色的半长发衬托得格外惨白的脸, 降谷零迟疑了一阵,到底还是忍住了那些不合时宜的质询。
沉默了半晌,注视着正小口小口慢慢喝着水的矢目久司, 他轻声询问。
“——这次回来,还走吗?”
矢目久司捧着玻璃杯的手微微顿了顿。
“嗯。”
“这样啊……”这个问题并没有让降谷零太过意外,等对方将水杯放归桌面之后, 他又问,“那你这一次回来,是有什么事呢?”
下意识揉了揉颈侧佩戴着的轻薄款围巾,矢目久司的眸光微微闪烁了一阵,随后才道:“……这段时间,辛苦你了,安室。”
近乎于本能地, 降谷零从这番被对方酝酿了好半晌的开场白里,嗅出了一丝不太一样的意味。
果不其然。
“考虑到你同时身兼数任、休息时间本来就被大量工作挤占的关系,还要你帮忙照顾月食, 我实在有些良心难安。”
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已经一整个化成狗饼、瘫软在了主人怀里的某只现眼包小狗,降谷零眉眼轻弯,冲矢目久司温声笑了一下。
“没关系的, 矢目——我很喜欢小动物,月食这段时间也很听话, 我几乎没有为他操什么心呢~”
矢目久司轻轻摇了摇头,面上神色冷淡依旧:“就算你这么说, 我也知道的——照顾月食是一件很消耗人精力的事。你去执行组织下达的那些任务之前,必须要好好休息、以保持充沛的体力和精神状态,否则对你来说就太危险了。出于安全方面的考量,我想月食暂且不太适合继续待在这里了。”
这样说着,不等降谷零打断,他很快又继续道:“前段时间,月食的事已经给你添了不少麻烦了,我作为真正的饲主、在这件事上却没能帮上什么忙,实在有些惭愧。”
降谷零插话道:“可我并不觉得——”
“考虑到我接下来可能还要再继续忙碌一段时间、很大概率顾不上月食这边的关系,为了你的安全、也为了月食的生活品质,我给它找了个还算靠谱的新领养人,一会儿我就会带它过去。”
新……领养人?
想通这个代词所蕴含的真正意义之后,降谷零当场便瞳孔地震。
神色惊愕地看着某只趴在主人大腿上撒娇翻肚皮的大狗,降谷零沉默了好片刻,再开口时,语气中仍旧充满了不可思议的意味:“——你、你的意思是说……你以后都不打算再继续养着月食了吗?”
矢目久司:“……”
微微垂眸,望着正躺在自己怀里、冲自己露出甜甜的小狗微笑的月食,矢目久司的眼底飞快闪过了一抹不舍。
“……嗯。”
“为什么啊?”
降谷零是真的想不通了。
就冲对方去北海道旅行还放心不下自己的狗、半路打电话让月食接听,突然跑路去美利坚,宁可不叫上自己、也要把狗和花一起打包带上,就算自己被隔离在研究所里、满心满眼惦念着的也还是自家爱犬的德行来看……
降谷零几乎可以肯定,如果一旦发现自己和月食同时遇险,矢目久司恐怕犹豫都不会犹豫一秒,下一瞬就会拎着枪冲去救狗了。
至于他自己?
但凡对方能在救狗之余记起还有自己这么一号人,降谷零就觉得自己应该烧高香,庆祝自己在对方心里的地位要比想象中高得多了:)
就算听上去再怎么荒唐,但是降谷零不得不承认这一点——在这个世界上,恐怕没有任何人或是动物,能跟月食竞争矢目久司心里“最重要的伙伴”这一宝座了。
——月食对矢目久司来说是特别的。
虽然降谷零不知道这份特别出自何处,同时也不太能理解一人一犬之间的感情羁绊究竟为什么会到如此深刻的地步,但……
这并不妨碍他在心里,给自己留下[月食会永远和矢目久司待在一起,直到生命的终结]这一印象。
而现在,爱犬如命的小伙伴却突然告诉他,自己要把月食送走了……
这让降谷零有那么一瞬,开始忍不住地怀疑自家小伙伴现在的精神状态是否良好。
“……为什么要送走月食呢?”他锲而不舍的问,嘴角的笑容微微变淡了几分,紫灰色的眼底飞快闪过了一抹不安。
矢目久司没有答话,就连神情都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
——他到底在盘算些什么?
望着对方抿唇不语的模样,降谷零忽然想到了一种迫在眉睫的可能。
——就这样听凭对方将月食接走,如果对方真的有什么危险的计划的话,自己接下来,恐怕就会完全淡出矢目久司的视野、完完全全被排斥在对方的计划之外了吧?
这对于已经努力了很久,如今只差临门一脚、就能把状态欠佳的小伙伴打包送回公安内部的降谷零来说,几乎等同于是前功尽弃。
于是,仍不死心地,对于分寸感一向拿捏的很好的降谷零忍不住继续追问:“原因……不能告诉我吗?”
公寓内的气氛有了那么一瞬间的凝滞。
沉默了一阵后,望着矢目久司面无表情的神色,降谷零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就算自己不同意,似乎也没有立场阻止对方带走月食。
毕竟,矢目久司才是月食真正的主人。而对方此次前来,说不定就只是针对这个结果、随口知会自己一声罢了。
望着一无所觉、依旧黏在矢目久司神色亲亲蹭蹭的月食,降谷零沉默了一阵之后,转而问:“那……日珥呢?你也要把它一起带走吗?”
这样说着,他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为了把日珥养出花苞,我可是费了不少心思呢——就这样将成功果实,从我这个一手照料了它那么久的花匠手里摘走、坐享其成,多少有些太无情了一点吧,矢目?”
面色微怔,矢目久司呆了一下,像是没想到降谷零居然会这么说。
视线下意识飘向洒满阳光的阳台,矢目久司有些犹豫地捏了捏自己的围巾穗穗:“我……”
——如果月食留不住的话,至少、要把日珥留在自己手上才行……
毕竟,也只有这样,才能保证自己接下来能够强行跻身进对方后续的计划之中、而不被抛掉。
从沙发上站起身,降谷零示意矢目久司跟自己过来:“——我拜托一位在侍弄花草方面很有经验的花店老板检查过了,日珥长得很好,此前一直不开花,可能是生长周期过长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