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时候, 比起病房,降谷零都觉得,矢目久司常住的这间位于研究所深处、摆满了各色监测仪器的房间, 看上去更像是一个暗无天日的牢房、又或者是什么终生不见天日的小动物潮湿阴暗的巢穴。
虽然室内通风环境出人意料得好……
但。
——不知道是不是降谷零的错觉, 从他跨入这间房间的那一瞬起,他总能闻到一种仿佛什么东西腐朽之后传出的不祥气息。
一开始他以为是自己的幻觉。
可,当他的视线转向摆放在窗边的小书桌, 望着端坐在桌边、那个支离憔悴到仿佛下一秒就会在被黑暗彻底蚕食干净的清瘦青年的时候,降谷零的心脏不由自主地狠狠收紧。
——那不是错觉。
的确有什么东西正在腐朽。
在这间听凭命运摆布的昏暗监牢里,的的确确, 有着有且仅有的唯一一名囚徒,正在逐渐被世界放逐、遗忘。
然后腐朽成灰,再无一人记得他曾来过这个世间。
听到陌生的脚步声靠近,在黑暗之中怔怔出神的青年有些迟钝地动了一下肩膀,慢慢回头。
“你……”
然而,没等青年把话说完。
眉心微蹙,没有去理会矢目久司的反应, 降谷零大步流星地来到了窗边,一抬手、直接握住了拉得严严实实的厚重窗帘。
下一秒。
唰拉——!!
温暖明媚的日光,在灰黑色窗帘被人拉开的一瞬间, 便毫无遮蔽地直直倾洒进了这间仿佛正在死去的房间之内。
慢吞吞地眨了一下眼睛,矢目久司微微眯了一下被突如其来的光线刺痛的双眸。
——他看上去似乎不太舒服,但却也并没有要指责降谷零自作主张的意思。
然而被人宽容以待的降谷零, 却是没有半分自觉,在矢目久司坐着的书桌旁边一屁股坐下, 随后便毫不客气地伸手呼噜了一把矢目久司火龙果色的头毛。
“留这么长干什么?”
有些嫌弃地帮小伙伴将头发往后捋了捋,降谷零忍不住小声吐槽:“还真是物随主形……”
“——?”
矢目久司歪了歪头, 递给小伙伴一个茫然的眼神。
降谷零立刻移开了视线:“啊、没什么,我的意思是——嗯、长头发可是很难打理的,一不注意就会变成山顶洞人哦?”
矢目久司“……”了一阵之后,摇了摇头,轻声道:“不会。”
“怎么不会?”降谷零半月眼,左右看看确定房间里没有其他人之后,便小心翼翼地贴近矢目久司的耳畔,小声开始给对方八卦自己的某个半长发同期的黑历史,“以前我们还在……没毕业的时候,因为不能随意离校、萩原的发型有好长一段时间都是自由生长的状态。如果不是他骨架够大的关系,说不定会被大家认成是黑长直的气质型女生呢!”
矢目久司默了默,眼神很快就变得有些微妙了起来。
“这还不是最惨的!”降谷零一脸神神秘秘的样子,轻轻掩着嘴,小声道,“在因为个人卫生问题多次被罚写检讨之后,萩原一怒之下,拿剪刀大半夜地在宿舍开始给自己重新造型。”
“……成功了吗?”
“如果真的成功了的话,我就不会记这么久了~”
降谷零笑得一脸幸灾乐祸。
“第二天早上集训的时候,我就看到那家伙就从发尾整齐的‘黑长直’,变成了参差不齐的鸡窝头碎发,”这样说着,降谷零伸出手指比划了一下,“就是——萩原发量不是还挺浓密的嘛,接过他剪的时候看不到后脑勺,直接把自己后面的头发剪成了一个台阶一个台阶、泾渭分明的梯田,当时的鬼冢……咳,还让他拿个破碗自己去找个角落蹲好。”
将梯田造型的碎发代入了一下自家小伙伴的脑袋瓜,矢目久司的眼底,很快就闪过了一抹微微的同情。
“好惨……”
“就是说啊!”降谷零扒拉了一下小伙伴额前都快挡住眉眼的碎发,又比了比对方都快要垂落到肩膀的发尾,语重心长地告诫,“——所以说,如果不想重蹈覆辙的话,还是不要留长发比较好哦。”
矢目久司沉默了一下:“你不懂……这叫时尚。”
降谷零:“……啊?”
“这个发型,据说是年轻人里很流行的、嗯……半扎狼尾。”顿了顿后,矢目久司补充,“这是志保给我剪的。”
——言外之意是,对这个发型有任何异议,都请去找设计发型的Tony老师宫野志保当面沟通。
降谷零半月眼,忍不住吐槽道:“那也太潮了一点吧……就你现在这种诡异到仿佛中毒现场的发色、搭配这个狂野不羁的奇怪发型,不知道的人看了,还以为你这就要给我现场来一段摇滚哎。”
瞥了一脸嫌弃的小伙伴一眼,矢目久司沉默了一阵,默默转开视线,没有做声。
下一秒。
“——波本君。”
阴沉沉的清冷女声,冷不丁地,在降谷零的背后幽幽响起。
“——你对我的审美,好像有很大的意见啊。”
几乎就在这道女声响起的同时,降谷零脑海深处的危险雷达,忽然就开始疯狂拉铃闪烁。
“……!”
他的身体瞬间僵在了当场。
半晌过后,安室透一格一格地回过头,冲着站在自己身后,双手环胸、一脸冷酷的茶发少女,挤出了一个略显僵硬的微笑。
“嗨、雪莉,那个——”他磕磕巴巴地冲对方打了声招呼,眼神飘忽而闪躲,看上去心虚极了,“早、早上好啊……”
宫野志保冷哼了一声,没搭理头毛都差点被吓炸开的波本,转头对着矢目久司轻声道:“该复检了。”
矢目久司点了点头,从椅子上站起身,将手里那本自己以前创作出版的漫画倒扣在桌面上之后,便跟着宫野志保前往了检查室。
房间之内,被留下的安室透看了一眼手机上显示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