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年前……
唇角微抿, 矢目久司的眼神微微有些恍惚。
原来……距离那个时候,已经都过去7年了啊。
缓缓眨动着眼睛,他望着面前这个近在咫尺的旧友, 目光郑重且仔细地、将对方上上下下端详了个遍。
最终得出了一个结论。
“……你看上去, 变化很大。”
赤井秀一耸了耸肩:“是吗?那我就当你是在夸我这几年的进步好了。”
这样说着,他的眼神也十分认真的扫过了矢目久司的面容。
“倒是你,看上去还和以前一样, 否则我也不会在训练场里、一眼就把你认出来。”他半开玩笑似的冲对方翘了翘唇角,“朱蒂总是跟我说,亚洲人看上去总是很显年轻, 以前我不信,不过现在……好像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哦、等一下——好像也并不完全对。”
眼神在扫过对方鬓角的时候,有了刹那的停顿,默然了小片刻过后,赤井秀一的脸上再度恢复了微微的笑意。
“——看起来更成熟了,挺不错的。”
“……”
矢目久司垂下眼,没有答话, 只是将已经摸到了伯莱/塔的手轻轻抽了回来,整个人沉默地伫立在病床前。
不知道是病号服过分宽大,还是他这些日子消瘦的厉害, 那件蓝白相间的条纹衬衣披在他的身上,显得空空荡荡的,风一吹, 衣袂便在寒风中猎猎起舞,仿佛一只在风暴中苟延挣扎的蝴蝶, 下一瞬,便会被凄厉的风刃彻底撕碎、凋零在这异国他乡的土地之上。
青年支离的病骨, 几乎无法完全将这件衣服彻底撑开。那件版型贴身的病号服,分明看上去那么轻,但覆落在他单薄而清瘦的身躯上时,却又显得重若千斤,像是随时会把这个沉默寡言的青年彻底压垮一样。
他宛如一缕游荡人间的孤魂,眼神迷惘、空茫,浪迹在这陌生的人间,未见来时路,不知归去处。
作为一个性格坚韧果决的成年人,赤井秀一有一定的耐心,但并不算多。此刻,望着仿佛要陷入恒久缄默的矢目久司,他忍不住上前一步,抬手在对方眼前晃了晃。
“——你在想什么,千间君?为什么你现在的表情看上去,像是一副悲伤到快要掉眼泪的样子?”
赤井秀一原本以为,以对方曾经表现出来的性格来说,听到自己这样调侃过后,应该会立刻跳着脚、勒令自己闭嘴,然后凶巴巴地说出诸如“只有像你这样的渣男才会擅长用眼泪欺骗别人!”之类,用来贬低自己的话。
但……
望着面前这个眼尾微红、看上去仿佛下一秒就会碎在这个雪夜里的清瘦青年,赤井秀一摸了摸自己所剩不多的良心,愣是没敢继续调笑下去。
他几乎有些不知所措地往后退了一步,皱着眉,眼神困惑而又不解地紧盯着对方的眼睛,表情就像是在看一道难解的数学题。
“你——”
赤井秀一迟疑着,有些不太确定地压低了声音:“……该不会真要哭了吧?”
面色平静地,矢目久司轻轻偏转过头、错开了与对方相交的视线。
“……啰嗦。”
赤井秀一立刻就松了口气:“这才像你嘛!”
望着对方嘴角那依稀如昨的浅淡笑意,矢目久司抿了抿唇,没有做声。
旧友相逢本为一场幸事。
——亲眼见证着对方在漫长的时光旅途中信步前行,身上遗留下被岁月精心雕琢过后的从容和笃信……他本该为对方感到高兴才对。
但……
比起为对方的成长而欢欣鼓舞,感受着胸腔之中拼命鼓噪着的、一下比一下更加沉重和急促心跳,矢目久司能够很清晰的听见,自己那个疮痍满目、百孔千疮的灵魂,正在发出不甘而痛苦的悲鸣。
人们常说七年之痒。
七年……
这对于一个拥有、并且正在享受着漫长而悠远的生命旅程的人来说,或许微不足道。
但,对于矢目久司来说……
这七年,是他荒诞而吊诡的人生的足足三分之一。
这七年,是昭示着他的无能、他的软弱、他的遗忘和背叛的,最鲜血淋漓的罪证。
——这是一种背叛。
无论是对于命运,还是对于他自己。
无从宽恕、无可谅解。
半晌之后。
“——你走吧。”
迎着赤井秀一骤然深邃的目光,已经缄默良久的矢目久司,忽然轻轻扯了扯毫无血色的唇角。
“我就当你今天没有来过。”
“之后……我会亲自向BOSS作出情况说明的。”
话音落地,矢目久司的手很快指向了病房房门。
“已经很晚了,早点休息。明天还要处理分部的事。”
他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但,见到对方这幅情态,赤井秀一不仅没有依言离开,反而往前逼近了数步,直到将面前这个高挑瘦削的青年、完完全全笼罩在自己高大身躯所投下的阴影之中后,这才用不容回绝的语气,缓缓开口。
“——你在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