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的精力向来是有限的。
当一个人专注于手里的某件事时, 他往往会忽略身边发生的其他非常重要的情况。
——就比如现在。
眉心微蹙,矢目久司面色冷沉,猛地一巴掌、将手里的报告重重拍在了办公桌上。
“废物!一群饭桶!!”
眼瞅着小伙伴气得就差双眼喷火了, 贝尔摩德好整以暇地吹了吹自己刚修好的指甲, 单手支腮、望着矢目久司愤怒暴走的模样,红唇轻勾,面上露出一抹悠悠然的轻笑来。
“你太心急了, 冰酒~”
话音刚落,金发的美艳女郎便漫不经心地冲“扑通”一声跪在办公室地中间、瑟瑟发抖却不敢吭一声的男人挥了挥手。
“——行了,这里没你的事了, 走吧走吧~”
她如此说着,像是在驱赶什么有碍观瞻的多足目虫类似的,等到跪在办公室地板中央的那个黑衣男人身影彻底消失在门外之后,这才不慌不忙地将视线转向了矢目久司。
“阿啦阿啦,My sweety~不要这么生气嘛~东西没了可以再买——只要研究所还在就好,不是吗?”
闻言,矢目久司冷冷地睨了贝尔摩德一眼, 微凉的眼神里透着一股令人心惊胆寒的戾气和杀意。
“——他骗了我。”
他的语气阴沉得有些可怕,像一头被激怒了的孤狼,眼底满是血腥和狂躁的因子在疯狂攒动。
意味不明地哼笑了一声, 贝尔摩德露出了一副稀松平常的表情,在矢目久司阴鸷的眼神朝自己望过来时,冷不丁地伸出手, 满怀着恶趣味地搓了搓对方发质柔顺蓬松的半场黑色碎发。
……然后就被对方躲瘟神似的忙不迭甩开了。
贝尔摩斯对此表示十分惋惜。
“会骗你,对那些卑劣的家伙来说, 不应该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吗?”
贝尔摩德的嘴角挂着一丝神秘主义特有的微笑,把那份被对方紧紧攥在掌心中的文件抽了出来, 随意地扫了一眼后,一扬手,很随意地、听凭室内的暖风将那一小叠单薄的文件纸张吹散入空中,“毕竟……The Bloods的老本行,干的,可就是诈骗啊。”
这样说着,她双腿交叠,姿态十分懒散地往皮质软椅靠背上轻轻一歪,随后便抬手摸出了一只烟盒,从里面捻出一只细长的女士香烟,咬在了唇间。
她似乎是想要点烟,但动作却是忽然停顿了下。
随后,她就把理不直气也壮的眼神,投向了仍然在房间里来来回回暴躁踱步的矢目久司。
“小冰酒~”
脚步一顿,矢目久司压抑着心头蹿升的怒火,阴沉着脸望过去:“……干什么?”
“有火吗?”
“……”
短暂地沉默了一阵之后,脸上神情稍有些不太情愿地,矢目久司指了一下自己的办公室抽屉,语气很不好:“自己、咳咳咳……去抽屉里拿。”
贝尔摩德没有半点身为外人的自觉,极其自然地朝摊开掌心,笑吟吟地道:“抽屉的钥匙呢?”
矢目久司:“……”
片刻之后。
咔哒——
火光明灭,白雾缭绕。
深深吸了一口气,贝尔摩德的脸庞在渺白的烟气中显得有些若隐若现,就连声音都给人一种似笑非笑、高深莫测的疏离感。
“只是一批原材料,丢了也就丢了,大不了再花点钱订一批就是了。一点小小的资金损耗,不要太放在心上了,冰酒。”
矢目久司的眉心深深蹙起,轻咳两声后,将围巾拉高遮住了下半张脸,露出的眸光中隐带了一丝煞气,冰冷道。
“这不是资金的问题,他们——”
完全没有理会矢目久司接下来想说什么,贝尔摩德红唇轻启,慢条斯理地吐出了一枚烟气弥散的烟圈。
“——最近你有照过镜子吗,冰酒?”
这个突兀又且与前话格格不入的话题,让矢目久司怔了一瞬,等反应过来之后,摇了摇头。
他原本已经濒临爆发的情绪,被这一番打岔过后,消解了不少:“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喏。”
贝尔摩德一抬手,“砰”的一下,将一面小巧精致的化妆镜轻轻丢在了办公桌的桌面上。
难掩疑惑的走近办公桌,矢目久司捡起了那面镜子。
那是一块半个巴掌大小的古铜色小方块,上面雕刻了不少精致的蔷薇浮雕。如果贝尔摩德不说的话,就算某天矢目久司在自己的办公桌上看到这样一件东西,恐怕都不会知道这原本是一面镜子。
拾起镜子,简单摆弄一番后,矢目久司很快摸清楚了镜子的正确开启方式,指尖在某处隐藏的机关上轻轻一捏后,原本严丝合缝紧紧闭合在一起的小镜子,很快就弹开了一条小缝。
“——好好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吧,冰酒。”
指尖轻动、镜面翻转,一张苍白如纸、挂着两个浓郁黑眼圈的脸,赫然出现在了镜面之上。
矢目久司有些怔怔地眨了眨眼,镜子里,那个熟悉而又陌生的青年也轻轻眨了眨那双遍布着红血丝的、癫狂而显得有些神经质的薄绿色眸子。
他望着镜子,镜子里的青年也在望着他。两张一模一样的脸,同时露出了一个意外的表情。
这样的表情稍微冲淡了一些眉宇间的戾气和冰冷,让矢目久司看起来多了一丝活人才有的鲜活生机。
“——像个走投无路的疯狂赌徒。”
冷不丁的,一道微含着一丝讥讽的慵懒女声,忽然从办公桌后的方向传来。
矢目久司望了过去,正好对上一双微微弯起的湖绿色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