哒、哒、哒——
轻缓而极富韵律感的脚步声, 缓缓在寂静的审讯室内响起。
意识才刚挣脱混沌的束缚,诸伏景光还没来得及睁开眼,就感觉自己的下巴上, 多出了一抹冰凉。
低垂的面庞, 被一只微凉的手轻轻抬起。
“醒了没?”
几乎是同一时刻,一道模糊的、仿佛被什么东西阻隔在咫尺之外的柔雅男声,缓缓飘入了诸伏景光的耳中。
费劲地睁开眼, 入目,是一小撮飘飘荡荡的针织物穗子。
——仅凭这一眼,诸伏景光就能够判断出自己身前这人的身份。
“冰酒……”
声带振动, 略微沙哑的声音有些艰难地自诸伏景光的喉间挤出。
“嗯。”
微凉的手指从下巴上移开。
被对方施力抬起的面容顺势低垂而下,鬓边稍长的黑色碎发随之散落,少数几率蹭到了诸伏景光脸侧尚未干涸的血迹之上,很快便糊作了一团,看上去狼狈又落魄。
微凉的指尖自脸侧滑过。很快,那些散落下来的碎发,就被人规规整整地重新捋到了耳后。
微微抬眼, 还没等看清对方的神色,那抹温凉便按在了诸伏景光的眼下,随后游移着, 轻缓又小心地在他颧骨上的某处擦挂伤上抹过。
比正常人体温稍冷一些的温度按上伤口,恍惚间,诸伏景光只觉得原本持续灼痛的伤口得到了一丝丝的舒缓。
“——你的人太粗鲁了, 拉姆斯。”
身前,原本模糊的男声在下个瞬间变得清晰无比。冰酒那独特的嗓音, 给人一种仿佛是贴在自己耳畔所发出的错觉。
猫眼微微睁大,诸伏景光有些意外地看着面色平静的冰酒, 从那双温润的薄绿色眸子里,读出了某种近似于安抚的神色。
但,很快,那抹柔软鲜活的薄绿便尽数沉没在眼底,凝固成了如同冰封的寒潭一般的冷峻。
“还没定罪,你就迫不及待地、想要处刑我的部下了吗?”
冰酒的声音似笑非笑的,嗓音依旧柔缓,似乎是在诘问,又似乎仅仅只是随口的一句玩笑话。
在冰酒话音落下的瞬间,安静的审讯室内,便响起一道粗犷的男声。
声音的主人似乎有些慌了,反驳的语速急且短促。
“——这可不怪我啊,冰酒!那是苏格兰自己开车撞上来的时候弄伤!追踪他的那辆车上安装了行车记录仪,它能证明我没骗你!”
“再说了,我早就知道苏格兰是你的人,在这个前提下,我怎么可能在事情还不明朗的情况下就对他下死手?你可别冤枉我啊!”
意味不明的轻哼声自头顶传来。
下一秒,诸伏景光只觉得浑身的束缚一松,还没来得及使力支撑住身子,身体便不听使唤地向前栽倒下去——
被接住了。
一股淡淡的、类似阳光一样清爽又温暖的气息,在接触到对方的瞬间,便迅速侵占了诸伏景光的嗅觉。
与此同时。
“——你干什么?!”
粗犷的男声里满是惊怒交加:“冰酒!就算你是BOSS的心腹,也无权直接释放身份存疑的苏格兰!你想要背叛组织吗?!还是说……你也想要进审讯室陪苏格兰?!”
“嘘——安静一点。”温雅的声音环绕在耳边,诸伏景光试着挣扎了一下,几乎没使太大劲,就从一团毛绒绒的布料中支起了身子,“我又没放人离开,苏格兰这不是还在审讯室里吗?”
在苏格兰的视线里,眼前那条质地柔软亲肤的紫灰色围巾末端,被自己印上了一小团黑红色的血渍。
在他的头顶,矢目久司还在漫不经心地笑着。
“——只是换个姿势而已。你知道的,灵巧的双手对于狙击手来说就是第二生命。就你刚才那么粗鲁地反绑着,万一回不过血弄废了,你能再赔给我一个水平差不多的狙击手吗?”
一听这话,被称为拉姆斯的男人很快就不出声了。
被搀扶着坐直身体,诸伏景光听见了一阵布料摩擦的窸窣声。微微抬眼,他便瞧见冰酒正在解环绕在颈间的那条灰紫色围巾。
很快,一条柔软的围巾靠垫,便出现在了苏格兰的脊背与坚硬冰冷的铁质拷椅之间。
这明目张胆的偏袒姿态,让拉姆斯直接无语凝噎足足一分钟,望着舒舒服服靠在椅背上、气色比五分钟好了太多的苏格兰,“你你你”了半天,却愣是没敢憋出来半句微词。
最终,他悻悻地一甩手,别开目光,彻底不去看冰酒的违规操作,只靠坐在审讯方的桌椅前,有一搭没一搭地摆弄着一支没打开的录音笔。
“给我。”
“?”拉姆斯侧目,只觉得自己的血压正在急速飙升,“你没事吧冰酒?——我可是已经把电池都拆出去了啊!”
“给我。”
分明是一模一样的两句话,但当那双薄绿色的眸子沉沉看来时,拉姆斯却不自觉打了个寒颤。